第一篇 监禁 3 野心家与毒药(第4/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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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丽丝睡着了,从嗓子后面发出轻轻的呼吸声。我走出棚子时,扎克正盘腿坐在地上,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在他身上。

我跟他坐在一起。他正用一根干草剔着牙缝。

过了一会儿,他说:“我看着他倒下的,你知道。”

我早应该意识到,扎克一有机会,仍跟在父亲后面到处跑。

“我正在牧场的树上找鸟蛋,”他继续说,“我都看到了。前一刻他还站着,接着他就那样突然倒下了。”扎克吐出一块干草碎屑,“他摇晃了一下,就像喝多了那样,还用铁叉撑在地上试图站稳。然后他就脸朝下摔倒在地,麦子太高,我一下就看不见他了。”

“我很抱歉。那一定很可怕。”

“你抱歉什么?她才应该抱歉。”他指了指身后的棚子。我们仍能听到爱丽丝的呼吸声,她湿透的肺正在跟空气交战不休。

“他会死的,是吗?”

已经没必要对他说谎,所以我只是点点头。

“你不能做些什么吗?”他抓住我的手,问道。在那最后的短短几天里发生了很多事,包括父亲倒下、爱丽丝到来,但其中最奇怪的,莫过于扎克主动拉住我的手。从我们很小的时候,他就不再这么做了。

小时候,有次扎克在河床上找到一块化石,是块黑色的小石头,上面印着一只古代蜗牛的图案。蜗牛变成了石头,石头变成了蜗牛。我经常想,扎克和我就像石头和蜗牛一样。我们彼此嵌入对方的一生,一开始是孪生关系,然后一起度过十几年的岁月。这不是选择的问题,是石头或者蜗牛,都不是它们自己选的。

我捏了捏他的手。“我能做什么?”

“任何事情。我不知道。随便什么事情。这不公平,她在杀死父亲。”

“不是这样的。她也不想这样为难他。如果父亲先生病,她的遭遇也是一样的。”

“这不公平!”他重复了一句。

“生病本来就不公平,对任何人都是。但人们还是会生病。”“可是对阿尔法人来说不一样,我们很少生病。总是欧米茄人先得病。他们太虚弱了,容易生病。因为他们身上带着大爆炸遗留的毒素。她是被污染的弱者,现在她正在把父亲拖下水。”

在这一点上,我没办法跟他争辩,欧米茄人更容易得病,这是事实。“这不是她的错,”我只能这么说,“如果父亲掉进井里,或者被公牛顶了,他也会把爱丽丝拖下水。”

扎克放开我的手。“你根本不关心父亲,因为你不是我们的一员。”

“我当然关心他。”

“那你就做点什么。”他说。他气冲冲地抬手,抹去眼角出现的一滴泪水。

“我什么都做不了。”我说。传说先知们拥有不同的能力:预测天气的诀窍,在旱地里找到泉水,或者能分辨某人是否在说真话。这些我都听说过,但我从没听过某个先知有起死回生的本事。我们没办法改变这个世界,只能通过扭曲的方式感知到它。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他低语道,“如果你能做些什么可以帮到父亲,我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跟谁都不会说。”

我是否相信他根本无关紧要。“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又重复了一遍。

“如果你什么有用的事都不能做,那当一个怪物又意义何在呢?”

我再次抓住他的手。“他也是我父亲。”

“欧米茄没有家人。”他这样说着,把手抽了回去。

*

爱丽丝和父亲又坚持了两天。那天肯定已经过了午夜,扎克和我正在棚子里睡觉,爱丽丝断断续续的呼吸声伴随我们进入梦乡。我突然惊醒,赶紧把扎克也摇醒,对他说:“去父亲那儿!赶快去!”根本没想到掩饰我的幻觉。他来不及指责我些什么,已经飞快地跑开了,脚步声在通往房间的碎石路上响起。我站起来也要走,我的父亲就在旁边屋里,濒临死去。但这时爱丽丝睁开了眼睛,一开始很短暂又合上,接着时间又长了些。我不想让她独自一人待在这个窄小陌生又黑漆漆的棚子里,于是我留下了。

第二天,我们把他俩葬在一起,当然墓碑上只有父亲的名字。母亲烧掉了爱丽丝的睡衣,还有两张被汗水浸湿的床单,其中一件来自父亲的床。爱丽丝存在过的唯一切实证据,只剩下挂在我脖子的细绳上的一个大号黄铜钥匙,藏在我的衣服下面。她死的那晚,在她短暂醒来时,看到只有我一个人在,就从脖子上摘下这个钥匙,把它送给了我。

“在我房子后面的熏衣草地里,埋着一个箱子。里面有些东西,等你到那之后会对你有用。”说完她又咳嗽起来。

我把它递回去,不想再从这个女人那里收到另一件不受欢迎的礼物。“你怎么知道会是我被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