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归天马 3(第2/9页)
“可如果他们在半道上给我们下绊子,抢在前头占了冬场,就轮到咱们等着抱羊儿子啦。”笑声逐渐稀疏了,这前景毕竟不那么乐观。
“有羊儿子抱还算好的,”额尔济继续朗声说道。“如果咱们被彻底打倒,你的父亲、兄弟、儿子都会叫人杀死;老娘、老婆、女儿都会叫人糟蹋;所有的牲畜都被抢走,连三条腿的马都不会给你剩下;活下来的孩子不是被卖去当太监、婊子,就是卖进戏班子,去学怎么把一整把剑吞进肚子里,怎么踩着火炭跳舞。你乐意吗?乐不乐意都没关系了,因为你早就躺在地下,变成一堆烂肉啦。”巨大的声浪轰然响起,人们愤怒地表达开战的决心,吉格带领数十名汗王近卫整齐地打着响鞭,好一会儿才令人群稍稍平静。
“我老了,米夏还小,幸亏天马母亲听见我的乞求,及时赐我一个强壮睿智的儿子。”额尔济伸出手,夺罕尔萨自近卫群中走出,被他拉到身边,立在万众瞩目的大帐之前。“夺罕会把胜利带给你们。记住,他不止是个尔萨,他是汗王。他出身高贵,在格蓝雷布的大战中生还,刺伤东陆皇帝而生还,他的血管里流着胜利和幸运的血,跟着他,你们就不会死!乌鬃马是最善战的马,这个黑头发的汗王会是鹄库四部古来未有的乌鬃王——渤拉哈汗!”“渤拉哈汗!渤拉哈汗!”被煽动的人们狂热地高呼这个名字,朔勒发觉自己也在其中,向空中挥舞着拳头。四面八方喧声回荡,或许远在百里之外的左菩敦人也听得见。
夺罕扬起手,开口说话,上万人注视着他,肃静下来。
“从后天起,大队不再往西南走,咱们得换个方向。”一瞬间朔勒以为自己听错了。只要顺着眼下的方向直行,十日之内便能抵达白石,此时改变方向,无异于舍近求远。他身边的人同样目瞪口呆,接着所有人都炸了窝,闹嚷起来。近卫队的响鞭在头顶炸响几十次,朔勒才又能勉强听见夺罕尔萨的声音。
“这几天游哨队一直盯着左菩敦人的行踪。我们在北,他们在南,都是朝着西面的白石去的,他们比我们要慢两天的路程。但是,有一支多于五千人的骑兵队,今天天没亮就轻装离开了他们的大营,一定是准备在路上埋伏咱们。埋伏的地点不好说,但应该就是这几天咱们即将经过的地方。”“让他们来!”库尔拜恩在底下高喊,“难道这帮混球追到哪儿,咱们就得远远逃开?”他挑衅地注视黑发的人影。朔勒知道,身为夺罕尔萨的亲随侍卫,他必须阻止这样的无礼行径,可他也想知道夺罕会如何回答这个质问。
“我们不打算逃,我们要跟他们打。”夺罕语气平缓。
“怎么打?给他们看十七万个奔逃的屁股,把他们吓得屁滚尿流?”库尔拜恩讥讽地问。
夺罕并未动怒:“往正西走的话,我们要在路上多耽搁一天。可是,假如这支埋伏的骑兵队冲散了大队,收拾起残局来,花费的时间只会比这更多。到那时,他们就能把我们甩下,提早赶到白石。记住,我们驻扎在白石守卫冬场的,只有三千骑兵。”库尔拜恩不说话了。事实上,谁也不说话了。他们都知道三千名孤立无援的骑兵死守原地,对抗十多万人的大队,会是个什么后果。
“出去打仗的人,分成两队。脚程快、胆子大的家伙去跟这支骑兵队打交道,把他们闹得团团转。有力气、能打硬仗的,就跟着我们自己的骑兵队一起出发,去给左菩敦人的大营找点麻烦。剩下的人可以留在家里给女人们帮忙,眼下还有几万只羊等着合圈配种,正缺人手。”夺罕眼瞳浓黑如点漆,纵然相隔数十尺,目光越过拥挤人群,亦犀利刺人,“库尔拜恩,你选哪一种?”红铜色头发的汉子有些不自在,仍不愿示弱,大声说:“我能打硬仗,我去那些兔崽子的大营!”“好。那么你跟我一队。”夺罕微笑。那张过于沉静的脸孔令朔勒心中油然生出不安。这个即将率领大队奔袭左菩敦部大营的男人是个左菩敦人。若不是年幼时在格蓝雷布一战中被掠到东陆,夺罕本应继承左菩敦的汗王之位。他这是在谋划对付他自己的部众啊。
“谁愿意去拦截左菩敦骑兵队?”夺罕接着扬声问道。
“我去。”吉格挑选的战士队伍中,有人向前迈步,朔勒的心在胸膛里怦然一动。
诺扎毕尔从酒桶上跳起站直,这下他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高了。“老光头,你挑的这是什么人啊。是不是你脑门太亮,把自己的眼睛晃花啦?看这胸脯!”他冲着吉格嚷嚷,“这要么是个鸡胸的小娘娘腔,要么是个大闺女,这是叫你选人打仗,不是叫你选……”朔勒急忙跳上去扯下马贼,捂住了他那喋喋不休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