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归天马 5(第2/7页)
“叫老师。”他说。
“……老师早。”米夏苦着脸,大风刮得他睁不开眼。
桑茉是猎人喀蛮多的女儿,小时候曾在瀚南霜还城的公塾念过几年书,父汗指派她来教米夏写东陆文字。而雷铎修格每逢不出猎的日子,就为米夏指点箭术。若是说世上还有什么米夏害怕的人物,那就是这两位授业之师了。
“上哪儿去?”雷铎修格看来没有解开绳套的意思。
米夏回头哀求地望着桑茉,她终于摇了摇头,下马来替他松绑。“世子殿下是千金之躯,怎么可以不带从人,随意行动?”“我,我就想看看那个左菩敦斥候,就是他前晚抓到的那个。”米夏悄悄指了一下雷铎修格。
桑茉微微一笑:“那人又没多长一双眼睛耳朵,看他干吗?”“怎么没有?大家都说,那个斥候藏身在草丛里就像一条影子,好像浑身上下都长满眼睛和鼻子,谁也逮不着他啊。”米夏睁大了眼睛,“巴库说,那人的耳朵大得像翅膀一样,听得见十里外的耗子咳嗽呢!”这回是雷铎修格忍不住笑了,“我看你的耳朵才大得像翅膀一样。你真的要去看他?不怕吗?他很凶的。”“不怕!”米夏攥紧拳头。
“行,我要留在这儿,让桑茉带你去看那家伙吧。”金眼睛的射手说。
米夏呆呆地问:“你留在这儿做什么?”“等他们。”雷铎修格用马鞭指指东南。米夏不安地想到翟朱的话,那团小小烟尘里可有十几万人啊。
“没事的。他们不跟上来,咱们还得找他们去。”年轻人笑了,伸手抚摸背后的角弓,握手的望把木上新缠了闪亮的淡青丝线。
“世子,我们走吧。”桑茉把米夏抱上鞍前,急急地打马就要走,羊群却像是河面上遍布的浮冰,密密麻麻挡住他们的去路。米夏回头看雷铎修格,他还站在那儿,脸全被风巾挡着,但米夏觉得那双深邃的金眼是在望着这边。沙粒扑在他的皮甲与榆木铜皮盾上,那声音像是下着细密的雨。
远处有人喊雷铎修格的名字,那是几十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年轻战士,他们停在路边等待集结,个个装束整齐,手里的骑枪如同一片笔直的林木。米夏在过来的路上见过好几支这样的骑队在路边待命,每队最多三百人,四分之一是弓手,余下的都是快马骑兵。他们要留下来埋伏在大队路线的南北,只等尾随其后的左菩敦人追上来,便发起偷袭。
骑队的影子在滚滚烟尘中远去,米夏依依不舍地回头看着,叹了口气,又是艳羡又是担忧。桑茉却置若罔闻,只顾望着前方,灵巧地策马在羊群中穿行。
“桑茉老师,你几岁啦?”“十七。”“那,雷铎修格几岁啦?”那对鸽灰的眼睛终于正眼瞧他了:“十七啊。”米夏伸长了手,擦掉她下睫毛拦住的那颗眼泪:“那你们明年就好成亲啦。”一缕被剪短过的淡青发丝从桑茉的风巾里掉了出来,她把它拢回耳后,红着鼻子勉强一笑:“嗯。”车马与牛羊混杂成嘈杂的长河,队伍松散逶迤,首尾之间拉开十多里地,近尾处有六七十个轻甲骑手围成圆阵,随大队一同前进。
桑茉驰近圆阵时,刻意放慢了速度,米夏在她怀里伸着脖子张望,发觉那么多快马利刃的骑手,拱卫的竟只是一辆破破烂烂的干草车。
一名壮年骑手脱队迎了上来,米夏认出他是格连帕,父汗的近卫头领之一。
桑茉悄声说:“世子想看看那个人。”格连帕的眉头拧了一下,没说什么,只是跳下马背,将米夏从桑茉马上抱下。
“把我放下,我自己走!”米夏挣扎着从格连帕手臂中钻出来,跳下地就往圆阵的方向跑。
骑手们把圆阵拉得很大,仿佛在戒备着空旷圈子里那辆孤零零的马车。可那马车看起来再寻常不过。车板子上干草垛得满满的,好像随时要把上头捆扎的油布崩开,拉车的是两匹步履轻快的健壮挽马,赶车的人米夏见过,是一个夏天在鼠眼山放牧的老头儿。
那个厉害的斥候在哪儿?米夏忍不住回头疑惑地看了桑茉一眼,桑茉冲他点点头,示意他再往前走。
这个圆阵静得让人害怕。外头马嘶羊唤,卫士们却紧闭双唇,没有一句交谈,赶车的老头也不呵斥牲口,只是默默用棘柳条轻拍着马颈。米夏不知他们是哑了还是怎么的,他呆呆站在原地环顾四周,圆阵仍在一刻不停地向前移动,马车也就颠簸着远远驶过米夏面前,让他看见了追在干草车后头的那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