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血炎龙 1(第6/11页)



  周身都疼,但还能忍受,腿上的伤已被干净的布条扎裹起来,上过药膏。

  柔暖的浅金日光穿透车帘子,抚在脸上,牧人叱喝羊群的声音被风一程程吹送而来。是黄昏还是清晨呢?染海想翻个身,撩开帘子看看外头,却动弹不得。愕然低头,是米夏在睡梦中紧紧搂住她的手臂,如同搂着心爱的玩偶,圆脸蛋依偎在她腰侧。

  染海屈指弹了弹弟弟的鼻尖,眼看小人儿烦恼地发出咕哝声,扭动身体,她禁不住轻笑出声。

  这笑声似乎惊动了什么,有道人影猛地从车厢角落蹿到她眼前,不由分说扑了上来。太快了,染海看不见那人的脸,却认得那股从小就熟悉的香气,羊乳与蜂蜜,掺杂一抹槐花芬芳。

  “好啦,别哭了,我没事儿。”染海轻声说。

  娜斐还是死死地抱住染海脖颈,不顾米夏被挤在中间,一个劲地抽泣。

  “苏苏和朔勒还好吗?”染海抬起自由的那只手,抚摸妹妹的银发。

  娜斐闷在染海的颈窝里点头,泪水蹭了她一脖子:“苏苏拿了火油,说是要给朔勒洗后背上的伤,差点把他衣服给脱了,硬是叫阿拉穆斯和妲因从营帐里轰出来了。”说着,自己也扑哧笑了。

  米夏终于憋醒了,使劲从她俩之间钻出来,揉着蒙眬的睡眼嚷道:“姐姐,你打仗不带我去!下次不准这样!”娜斐蹙眉轻拧他的耳朵:“你这么喜欢打仗?”“大英雄都喜欢打仗。巴蓝王喜欢打,东陆皇帝喜欢打,父汗和夺罕哥哥也喜欢。”四岁的男孩挺着小胸脯得意洋洋地说。“什么时候才能打下一场?”他抓住染海的手,使劲摇晃。

  染海怔了怔,许久没有开声,只是伸手揉乱弟弟的银发。

  “别急……就快了。”终于,她叹息似的低语。天毫无预兆地冷了下来,碧绿草海一夜之间化为苍黄,像是给野火燎过。

  迁移的队伍分开草海,缓慢前行。

  很难找到比这更混乱的景象了。整个斡尔朵拔了营,拆成无数车骑,流动起来,附近的牧民也逐渐加入,行列每天都在膨胀,走得却越来越慢。数十万牲畜在黄尘中挤挤挨挨,大部分是肥胖迟钝的长绒羊,一路进食、排泄、互相绊跌,全然无视牧犬在两旁来回奔跑,龇出獠牙低声咆哮。牛马和篷车如同水面上的零星浮冰,被挟裹在一片热烘烘油腻腻的羊臊气中,身不由己地向前蠕动。

  队伍所过之处狼藉不堪,车辙沟子、炭灰、牛羊粪、食物残渣、破帽子,种种弃物形成一道可靠的路标,朝西南方蜿蜒而去。新碾出的宽达数里的大路旁,未经践踏的知风草耸立着,干枯叶片直指向天,犹如刀丛。

  染海催促她的坐骑从队尾往前赶。出发前两天,朔勒把这匹马牵到她的帐前,告诉她这是夺罕的礼物。娜斐也得到了礼物,是镶嵌月长石与翠榴石的流苏腰带,远比马匹贵重得多。当时染海用冷淡的口吻让朔勒转达谢意,朔勒一走远,她就立刻把马牵到河边,亲手为它洗刷。白母马的模样与她在乳河河湾失去的那匹一样漂亮,性格却更加温顺,她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掩饰住自己有多喜欢它。

  妲因又在大声呵斥库尔拜恩的儿子,那小子再次爬到羊背上挥舞木棍,企图向她家的牧犬布图发起冲锋。朔勒成了夺罕的侍卫,阿拉穆斯受命与其他精壮青年一同在队伍外围警戒游猎,妲因的两个儿子都不在身边帮忙,她的脾气越来越暴躁。

  有人在羊群中央向染海打了声响亮的呼哨,是个男装打扮的女孩,高高站在马镫上,头发像是一道火焰的瀑布在身后飘扬。那是泰拉苏苏,勇士吉格的女儿,和娜斐同岁,人们都叫她苏苏。小时候阿拉穆斯常说,苏苏会像她的父亲一样在结婚之前就变成秃头,泰拉苏苏对此报以大笑和长枪突刺,到阿拉穆斯十四岁身材开始窜高之前,她都胜多败少。

  染海放慢速度,隔着拥挤的羊群与泰拉苏苏并行。

  “老头不让我去参加你的婚礼。”红发女孩喊道。

  “为什么?”染海喊回去。

  “他说没人照看羊,羊草也没晒完。”泰拉苏苏挥舞长鞭,把几只偏离方向的羊轰了回来。“他还说婚礼上歌行者太多,都是些不三不四的家伙,只想往姑娘的裙子底下钻……可是我又不穿裙子。”泰拉苏苏的母亲早逝,吉格把这个独女看得比眼珠还珍贵,来求亲的小伙子没有不吃足了苦头、无功而返的。染海忍不住笑了。吉格在羊群前头赶着五六辆牛车,车上全都垛满草料,顶上铺了桐油布防雨雪,又用绳索密密捆住,在车板底下打结,以求装填紧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