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血炎龙 1(第7/11页)
“晒了这么多?”染海不禁诧异,“都够吃到明年夏天的。”苏苏撇嘴:“老头叫晒的,以备万一。不是都说南边那些家伙想抢咱们的白石冬场吗,要是真的让他们先占了去,今年冬天可就指着这些干草了。”南边的家伙……冰冷的苦涩浮上染海心头。她明白,苏苏指的不是更遥远的黄泉关以南的华族,而是紧邻右菩敦部南侧边界的左菩敦人,夺洛的子民。
草原的春秋短暂,与其说是四季轮替,不如说是冬半年,夏半年。每当夏季终结,牧民们就自凉爽的高山草甸向低处迁徙,回到春秋牧场短暂休整,而后赶往温暖避风的冬场过冬。倘若稍有迟误,第一场冻雨在半途降下,便会杀死大半羊群,此后初雪接踵而来,很快牛和马将在无遮无拦的荒野中纷纷倒毙。
即便及早赶到了冬场,也未必能够安枕无忧。去年十二月里,雪暴掩埋了左菩敦部的一处冬场,人死了好几千,牲畜损失近十万,此后他们便对白石冬场显示出异乎寻常的兴趣。白石冬场位于右菩敦部的领地西南,硝河源头,是整个瀚北最好、最大的冬场,足以容纳鹄库四部中的任意一部在此过冬。巡视草场的牧民们常常在附近发现左菩敦探哨的踪迹,每次都将那些鬼鬼祟祟的家伙撵出二三十里地去。
可是,眼下已将近十月,左菩敦部也未曾发兵进占白石冬场。或许他们不来了……染海心存侥幸地想,另一个阴暗的预感却顽强地在她耳边悄声低语——也许他们正在来的路上,带着他们所有的赌注,倾巢而来。
她不想在战场上见到那双蓝眼。对他抱有的一切幻想早已溃灭,但这不代表她能够平心静气地割断他的喉咙。
她沉默得太久,苏苏困惑地呼唤:“染海?”染海攥紧缰绳,只吐出半句话:“如果他们来了……”苏苏没有觉察她的不安。红发女孩心不在焉地抚摸着绑在鞍侧的长枪:“如果他们来了,我就叫他们哪儿来的哪儿滚回去,你放心。”染海只能报以酸楚的微笑。
她离开苏苏家的牧群,继续策马向前,不断在长蛇般的队伍中发现熟识面孔。独眼的戈罗在马背上打着瞌睡,大合萨的年轻助手翟朱坐在车辕上,抱着木碗挑拣龙血花的种子,巴库正绝望地想要分开两头争风吃醋的种羊,金色眼瞳的射手雷铎修格如往常一样被姑娘们层层包围。她不认识的人却多得多。父汗可以叫出他们大半人的名字,或至少记得他们出身哪个家族。他总对米夏说,不认识自己子民的汗王,还不如不认识路途的瞎马。然而这只是斡尔朵和左近的家族,整个右菩敦部在雁砬子山会合之后,队伍将扩充至眼下的十倍之大,到那时,即使是父汗也无能为力了。
照规矩,迁往新牧场的路上,每家每户的女主人都得赶着最体面的篷车,走在队伍的前头,她们的男人骑马在旁并行。女主人车乘之后,是运送杂物、粮草与营帐的牛车,儿子和未婚的女儿们看护着牧群,走在队尾。染海和娜斐如今是有丈夫的人,不该再像往日那样随意骑马赶路。可是姐妹俩的篷车前后相衔,让染海觉得不自在。从婚礼那夜之后,娜斐就有点避着她,夺罕一旦稍为接近,娜斐更是逃得连影子也不见,不是想起什么东西落在别处,就是急着去喂她的枣红马。染海隐约明白她闹的什么别扭,却又无法开口解释。
她绕过娜斐的篷车。妹妹低着头与侍女说笑,仿佛不曾发觉她的存在,本该在车旁同行的夺罕也不见踪影。染海为此松了一口气。
她让白母马跑得更快些,直穿过侍卫们的马匹,来到队伍最前端。
大阏氏的白牛皮篷车在父汗身后碌碌行进,拉车的三匹挽马都是十岁上下的壮年,一色的赤鬃雪蹄。米夏从车帘里冒出头,像模像样地皱起眉头教训她:“你怎么不坐车呢?女人应该坐车呀。”染海笑眯眯瞥了弟弟一眼:“你怎么不骑马呢?男人应该骑马呀。”四岁的男孩涨红了脸。他已经听了一肚子巴蓝王和迦罗华的英雄故事,却还没行过成人礼,个头甚至还没高到能爬上马背的地步。米夏朝她吐了吐舌,悻悻缩回车里。
额尔济闻声回过头来,染海立刻收起脸上的笑容。
“我不记得我生了个有胸脯的儿子。”额尔济拧着眉,“成了家的人,还这么没规矩。”染海反倒策马上前,赶到他身边。“父汗,他们真的会来吗?”“你说呢?”额尔济看她一眼。
染海踌躇良久,才说:“我们今年走得早,他们赶不上,或许会自己知难而退。”“要我说,不是走得早,是走得太晚。咱们往西南去,他们从东南面来,最终跟咱们奔的是同一个地方,却未必比我们慢哪。”额尔济不紧不慢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