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血炎龙 6(第6/7页)



  “夺罕失踪前,父汗曾希望他的儿子中能出一个合萨,所以把我打发到我们大合萨的门下,当过一年学徒。”夺洛弯腰提起巴库丢在门边的火芒粉,略带歉意地对他微笑,“师哥们还教我用收敛伤口的火芒粉偷偷撒在别人家的炭桶里,只要一星半点,一旦那些木炭在火塘里点燃,火头便会窜到半空,光焰异常明亮,常把人吓得魂飞魄散。”翟朱霍然明白他留下火芒粉的意图,虽已不能动弹说话,仍愤怒地猛弓起身子,想吐出口中紧塞的绷带。

  左菩敦王并不把他的举动放在心上,招呼他的手下全都围着缺了口的火塘坐下,比划着低声商议什么。翟朱屏息潜心聆听,才知道他们后半夜便要在环山西北麓发起佯攻,吸引兵力,同时集合四万骑兵冲击东南面的缺口,好打开大队进入的通路。趁着右菩敦部所有青壮男子忙于作战,这二十余人会在环山内部盆地里纵火扰乱,挟持世子。

  翟朱听得心惊。白石冬场位于白石环山的山壁围抱之中,唯有东南面一处隘口,易守难攻,后来者抢据冬场的希望极之渺茫。可若是这些左菩敦人的计划得以施行,右菩敦部恐怕未必守得住这片性命攸关的冬场。他反复思量,暗自下定了决心,一旦再有人来探问帐篷内的情形,左菩敦人必然要拿开塞在他嘴里的绷带,让他回答。到那时,即便立刻死于刀下,也要出声示警,不能让这些人顺利潜入。

  天刚擦黑,巴库送来了一桶掺着碎肉的热大麦粥,在门外喊了翟朱几声。翟朱心头又惧又喜,挣扎着坐起身来,左菩敦人却根本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那个血人拼命咳着,从门帏底下伸出一只血手抓住巴库的脚,像是个发病将死的人,巴库拖着尖叫声跑远了。

  往后的数个时辰,翟朱只能眼巴巴看着那帮人吃饱喝足,围火取暖,开始轮班休息。翟朱却不敢睡,实在困得受不了的时候,他便开始心算郁非与亘白双星的冲合轨迹。天亮前的一个时辰最是难熬,他只能使劲瞪着帐顶烟口中露出的那一点夜空,以免眼皮子不由自主往下耷拉。

  火焰的热流往烟口蒸腾上浮,同时却有什么东西在往下坠,像是盐,又像是焚烧骨殖的灰烬,袅袅地降落在青白的烟雾中,像是两条虚空的蛇在相对缠绕。

  西北方遥遥传来喧哗,外头有几个人奔窜喊叫,音调嘶哑,听不出喊的是什么,打破了一夜的静寂。低哑刺耳的猎号随后传遍营地,是长得仿佛永无尽绝的一声,久久不曾间断。右菩敦骑兵与临时征召而来的男人们闻声从营帐涌出,整队编列,刀鞘拍在嵌了薄铁的肱甲上铿锵作响,周围一片沸腾。

  伤兵帐篷内的人全都睁开了眼,却安然不动,守夜的小胡子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挤出眼角的两滴泪,梦游似的说:“他们分兵了。一大半往东南隘口,一小半往西北,估计要上山增援。”“不如预计的状况理想。”夺洛仍然仰面躺着,两臂枕在脑后,明蓝的眼在火光下烁烁灼人,“不过只要右菩敦人分兵,就是好事。进来的时候都看见了吧,他们在隘口前面挖了不少壕沟,最远的到了三里开外,里面扎满尖桩,附近的守军也异常警醒。咱们在西北山壁上造的声势还不够大,得多加把劲,至少吸引一半的兵力过去,隘口那边才有胜算。设法通知那边的人。”“那家伙怎么办?”臭手指指翟朱。

  “就留在这儿,反正他也跑不了。”夺洛起身,束紧战甲,朝翟朱投来讥讽的一笑。

  外头的人声开始渐渐散去,左菩敦人跟随着他们的汗王离开了营帐,消失在乱兵中。

  翟朱挣扎着坐起来,不去看身下那些狰狞的死人,也竭力不去想自己刚才坐到的嘎嘎作响的东西究竟是人身的哪一部分。他想往前跳,被绷带缠紧的两脚却不听使唤,带着身体重重摔倒在地。他干脆就那样横着往前滚,蓄上好一会儿的力,才能让身体翻过一面,折腾了许久才挪到火塘边。翟朱艰难地直起上身,犹豫了一下,侧对着火塘又倒下去。头发立刻烧着了,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他还是咬着牙,努力把捆绑在身侧的左手按到火焰上。皮肤嗞嗞作响,灼痛难忍,汗和眼泪啪啪地打在红热的炭灰里,幸好嘴里还填着东西,才不致叫喊出声。绷带终于断了,他精疲力竭地向一侧滚开,几乎昏厥过去。过了许久他才找回力气,挣开起泡蜕皮的左手,扯出嘴里的绷带,一点点将右手和双脚也解放出来。

  顾不得敷手上的烧伤,他颠踬地冲出门帏,拽住眼前经过的第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