姽婳(第11/18页)

璇玑细细一想,拿定了主意,顿时安然浅笑,“姐姐,幸好有你在。”姽婳暗想,她是能医不自医,抬眼又望见照浪,终是默然去了,身影落落如一枝剪梅。

静室中最后余下她一人。

姽婳如同蜕壳的蝉,用尽气力,跌坐在地上。满室香气不散,可是她闻不到一丝一缕,只看了案上余烬,心若尘灰。

她还能一个人撑多久?

姽婳默默枯坐,不知过了多久,有密密的脚步声传来。

“傻孩子,你在想什么呢?”一声笑语迎风而至,宛如风荷露竹般清爽。

姽婳霍然抬头,望见蒹葭高髻盘云,一头乌发如华美的缎子,斜斜插一支碧玉簪,就已容光慑人。她轻盈跃进门来,身后八九个霁天阁的男女弟子,笑靥欢容,一齐对着姽婳道:“见过师姐。”

姽婳从心底里叫出声来:“师父!红袖、玉宇、凌霜……你们都来了。”她黯然的面容渐渐有了光彩,搀过这人的手,又拉起那人问候,忙着转过一圈,七嘴八舌说个不停。

蒹葭偏头看了一会儿,瞧见姽婳神色里隐藏的倦意,摇手道:“去,去,一个个小猴子似的。你们先去安置,赶了这些天的路,好好睡一晚,明日再来缠人。”弟子们含笑应了,向姽婳告别,自去挑了屋舍住下。

姽婳挽了蒹葭回屋,桌案上尽是茶具,蒹葭笑道:“咦,你竟收了茶香?不错,不错。”姽婳知师父嗅觉惊人,想是闻味知意,点了点头,“师父稍坐,我去烹茶。”

“不急,和你说话要紧。”蒹葭拉了她在榻上坐下,亲热地端详,有多久没见到这徒儿了?

“师父越来越年轻,比我看着都小。”姽婳嘻嘻一笑,只有在她面前才可这样任性,唔,对传红说话也是,可以不假思索,随意编派,她说什么,那呆子都觉得是好的。

蒹葭笑道:“你与傅传红远游一年,没有偷偷嫁人吧?”姽婳啐道:“这是什么话,他若想娶我,总要向你提亲,还有纳采问名,哪里能偷偷就嫁了。”她心中正想着傅传红,被蒹葭一句说破,红晕满颊。

“这就好,这就好。”蒹葭眉开眼笑,一脸慈爱地望她,“总得我先办喜事,你慢慢再嫁,师徒俩有先有后……”姽婳瞪圆了眼,这是什么师父嘛,自己满心的烦恼,被她三两句话打消,笑道:“原来是师父思春。”

“小妮子别胡说,哼哼,要不是你不肯当阁主,我早就安心做少奶奶去了。如今可好,拘了我这些年,你还是一个人!”蒹葭一骨碌说下来,一脸关切。

姽婳心虚地望她一眼,师父说得是,绮年景貌耽搁在霁天阁中,听说皎镜千求万愿地请她去无垢坊,师父也仅是每年去转上十几日,不肯多留。

“好啦好啦。”蒹葭挥挥手,眉尖一丝轻愁飞掠而去,“好容易玩够了,你的师妹们成材了,代阁主的人选有一把,再不愁霁天阁会倒。我可以安心嫁人了,也不必想起你就剩了埋怨。”

姽婳心中皆是歉意,拉了她的手撒娇,“师父……都是我的不是。”

“唉,你是我最好的徒弟呀。”蒹葭这才敛容正色,细细看她,这徒儿,不似往日闲散,心事极重的模样,“十师相聚是喜事,就算玉翎王是那劳什子北荒之主,难道会吃人?你怎么愁眉不展的?”

“我……我嗅觉失灵,再无法闻香。”姽婳心头一热,尽吐衷肠。

蒹葭一惊,见她神色澹然,不急不躁,心下略定,想了想道:“莫非你忘记洗香?”制香师每日嗅触太多气味,因此霁天阁曾有规矩,每制一道香品后,必沐浴静心半日,洗去余味。

姽婳摇头,她浸淫此道已久,怎会疏漏?即便是如今,她无法嗅到气味,品评香品之后,一样会洗香驱味,不使诸味杂陈。

“你这几日,如何调香?”蒹葭问得心痛,想到徒儿身受之苦,一颗心急切起来。

“眼、耳、舌代之。”姽婳吐舌笑了笑,小小地得意了一下,“师父,我试尝了几百种香料味道,有的从前没吃过,倒不太难吃。”

“牛嚼牡丹!”蒹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想了想唯有她这个法子,才能继续制香,“既得此疾,应调养旬月,慢慢恢复,绝不能再调香。”她攒眉沉思,只想着皎镜偏又不在,自己虽有良法,效用来得缓慢,怕是赶不上千姿称帝之机。

“师父,我……明日就是玉翎王办的香会,为的是辟疫祈福,我不想错过。”姽婳眼中坚定,语气仍是娇嗔,拉了蒹葭的手摇晃,“有你们在就更好了,我那十方香阵铺排太大,你就帮我一回。”

“唔……”

“此地事了,我见了皎镜大师,一定让他立即向师父求亲!”

蒹葭拧了拧她的脸,嬉笑道:“算你有孝心。我的事你别烦心,先顾好你自己。你一个人萃取茶露如何赶得及?等我去寻酿酒铺子,用他们的蒸器来收制。想你所图应该不止于此,快说说,这回的香阵要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