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颜(第17/29页)

照浪玩味地看着他,“你不妨再猜下去。年岁这个东西,最好伪装,长生不就被你遮掩得好好的?”

紫颜忽然苦笑,波澜不惊地说道:“这一切与我何干?就算千姿是她所生,难道我会不帮他?这使臣到底是哪里来的,既留下尸首就有蛛丝马迹,不是兴隆祥,就是西域某国,你说不说已无分别。我看你是伤势太重糊涂了,就算再有什么石破天惊的话,想要扰乱人心,也不会让我心动摇。”

修习了听音之术,他更不易被一句话乱了分寸。看在照浪肯以身犯险的分上,破例多说了几句。

照浪脸色数变,他低估了紫颜的智慧,高估了紫颜的耐心。中原朝廷对北荒有极其矛盾的心态,既不想千姿开创盛世,也不会放任西域的野心勃勃。而他试图游走三方,天下大乱也不在他心中,只要能获得所需就好,不料并未左右逢源,反而棋错一着。

“我听她的话,可我也最恨她!不论你怎么躲,你身上若真流着她的血,你迟早还是会去找她……那时,请帮我问一句,我有权知道真相。”照浪心中悲苦,想寻个无人处大哭一场。可是他到底还是没心没肺地笑着,把一切痛楚压制下去,与鲜血淋漓的心相较,这点血肉躯体的伤害,算得什么。

死不了,伤疤就会痊愈。心残破了,永没有合拢的一天。他无望地躺下,心如死灰。

“你还想报仇吗?”紫颜抬起头,对赶上前来的元阙问道。元阙漠然看着照浪,多一分拖延,他的伤就重一分,即使他是纵横南北的枭雄,受此一挫,小命也要去掉半条,非死即残。既然如此,留他的破命伤病终老,看昔日权势灰飞烟灭,这黄粱一梦,比死亡更能惩罚这罪恶的人。

元阙想到这里,一时平静无比,又有着淡淡的苦涩。身上的枷锁被人突然拿去了,可是父亲长眠地下,这仇怨到底要不要再清算,要不要都放下,他变得很是茫然。

望着照浪不断颤抖的身躯,他眼中的血色慢慢消去了,终于摇头道:“不。”

照浪垂下眼帘,昏迷前,他看到元阙、侧侧、萤火……他是一道风雷,勾出了无数地火,如今,是烟消云散的时候了。

他想他一直探寻的那个谜,就要永远埋于地下。也许他并不想知道答案,才会在刺杀时代紫颜受了这一刀。也许他早已累了倦了,忙忙碌碌活得像个傀儡,不如归去。

“你没有问过镜心吗?”昏沉如夜的梦中,他远远听到了这句问话。

“为什么要问她……哦,是了,以她的本事,或能看清真相。那时却不凑巧,镜心回去时,王爷才刚刚回来。”无边的黑色中,他看不到任何人影,却知这就是紫颜,“你呢?如果她能辨析出真伪,你替我和他都易过容,你说,他究竟是不是我爹?”

他厉声追问,心胆俱裂,神魂皆伤。

“紫颜,你告诉我!”

“……你真的想知道?”

“是,这是我毕生最大的疑问。”

沉默的背后,是苦涩难忍的心酸,紫颜叹了口气,“既然当初生父抛弃了你,你又何苦要知道他是谁?身为飘萍,何必寻根?这世上,你是谁的儿子并不重要,你做过什么,才会留下印记。何况熙王爷那样的人,根本不配做你的父亲!”

照浪微微一怔,想他追寻身世,始终为人牛马,身负多少罪孽,留下的印记无非一片血腥。被紫颜如此剖析,此生竟走了一局烂棋,全没了意义。

他心中乱麻纠结,细想着紫颜的话,千思万虑渐渐如枷壳蜕去,昏沉沉再度陷入黑暗。

这一场刺杀,旁人没看出端倪,诸师先后知晓紫颜易容为千姿之事,各自沉默,一心一意替他掩护。桫椤得知“千姿”被刺,始终陪伴在侧,歉意地安抚。阴阳远远地将余人隔开,由着帝后二人在暖阁中叙话。

“害先生受惊了。”桫椤翠眉蝉鬓,凤冠翟衣,举止中已有一国之母的气度。紫颜端详她半晌,笑道:“若真是千姿在此,这点阵仗,就连虚惊也不会有。”他未称北帝,桫椤也不在意,抿嘴轻笑道:“先生过誉。他武功不弱,却未必能看得出对方矫饰易容,多亏有先生在。”

紫颜听见其声清亮,尾音里有愉快的上扬,知桫椤心情甚佳,不觉替她欣喜。两人对千姿此次亲征信心十足,言语里说的皆是未来如何如何,紫颜心中一动,对桫椤道:“可知胎中是男是女?”桫椤轻笑道:“先生识看么?”紫颜道:“可以一试。”

桫椤伸出皓腕,紫颜两手同时按上,不多时便笑道:“手少阴脉动甚,脉滑如走珠,可见有喜。左肾右肺,肾盛生男,肺盛生女,要恭喜千姿即将得子!”桫椤呆了一呆,神往地道:“是儿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