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蛴粉水(第6/13页)

而这期间,不断有人来找老四,有苦劝的,有利诱的,也有威逼的,但内容几乎一致,都说看老四骨骼清奇,最适宜斩妖除魔,要他协助收一棵成了精的老梅树的魂魄。老四先是不肯,但后来钱玉屏怀孕,那些人竟然以此威胁,甚至几次将钱氏抓了去。老四见不得钱氏担惊受怕,又无法摆脱他们的纠缠,只好同意帮他们一次,谁知从此便步步走错,难以回头。

沫儿插嘴道:“等下——那些人你都认得么?”

老四摇摇头,缓缓道:“我不认得。表面看来,每次都是不同的人来找我,长相不同,声音不同,有的身着官服,有的是道士,有的年老,有的年少,甚至还有两个是我在酒馆偶遇的,但是我想,除了香云阁的老赖外,剩下的,都是一个人。”

文清追问:“为什么?”

老四道:“我做了这几年捕快,其他的没学到,但看人认人倒有几分心得。一个人,不管服饰、妆容如何变化,总会保留一些原有的习惯。我说他们是同一个人,是因为,这些人都有一个习惯性动作,就是左手拇指与食指会下意识摩擦,且拇指指甲正中都有块米粒大的黑斑。”

沫儿一向认为老四一介莽夫,做到捕头不过是运气好胆子大而已,看来确实小瞧他了。婉娘沉思道:“这个人会是谁呢?他干吗三番五次非要找你呢?”

老四阴郁道:“唉,我本想守着老婆孩子安安生生过日子,谁知道摊上这么一档子事儿。”

沫儿又想到一处疑点,道:“为什么新昌公主会叫你师父?难道你这么快就学会道术,真人不露相嘛!”

老四惭愧道:“其实我哪里会什么道术,从一开始,他们带我到红袖,不,新昌公主面前时,她就叫我师父。我所谓的‘帮’他们,不过就是按照他们的要求舞剑,并念一些奇怪的口诀罢了,其他的什么也不会。”

沫儿道:“我知道啦。你是个顶包冒牌的师父,新昌真正的师父就是袁天师,对不对?”

老四摇摇头,道:“不,你继续听我说。”

文清问道:“他们是谁?是那个找你的人吗?”

老四眼里露出深深的惧意,下意识地朝四周看了看,低声道:“我答应了帮他们做事之后,就没再见过手指摩擦的人了。他们需要见我的时候,就会趁我巡街或者巡夜的时候在我耳边说话,可我却看不见他们。我只能根据他们的指点去见一些人,说一些话。新昌公主,就是这么认识的。”

沫儿突然对老四生出一丝同情。可以想象,一个正常人,耳边只听有人讲话却不见人影,那种无法摆脱的恐惧,只怕没人能受得了。

沫儿问道:“你每日学那些东西,在什么地方学?”

老四道:“他们要我每日当值交班之后,酉时末到南市旗杆下等着,自然会有人领我进去。”老四每次都是被接到一个马车上,然后蒙了眼睛,带到一个小院子里,随后耳边的声音便会出现,传授他一些法术。他也曾尝试打探小院周边的环境,但发现小院周围一片混沌,犹如身处浓雾之中,什么也看不清。

老四继续道:“正月十四前日,我照样酉时被领到小院中。很奇怪,我等了足有一炷香工夫,都没听到耳边有人讲话。”

老四等得心烦,却不敢离开。又过了片刻,只觉得身边一阵冷风吹过,旁边的蓑草垛子突然凹下去了一块,随后又恢复原状。他马上意识到,有人来了。果然,耳边的说话声响起来了,指挥着他第二天要如何如何。

老四说着,脸现羞愧之色。正月十五,便是启动鬼冢之日,那日的事情,婉娘等人都清楚得很。见婉娘并无责怪之意,老四继续道:“那人十分郑重,交代了多遍,要我一定要牢记在心,自己便进了上房。”

“我将第二天要用到的口诀和剑法都练了多遍,看时辰不早,便请示告退。偏巧领我出去的那人去接新昌公主了,我便在院中候着。当时天色已晚,上房点起了灯光。就在我心急如焚的时候,看到窗户上慢慢映出一个人影。”只见窗前先是举起的双臂,接着手往中间一扇动,显出头部,转瞬之间,一个完整的人影出现了。若不是老四胆大,早就崩溃了。

沫儿学着老四描述的样子举起双手,又放下,迷惘道:“这是做什么?”

文清却傻呵呵道:“这不是脱去披风吗?”

沫儿如醍醐灌顶,抱着文清叫道:“披风!披风!”闻香榭的隐身披风在半边娇事件中被一个老者夺去,再也没能找回来,虽然事后,老四一直辩称自己并不知情内幕,沫儿却一直疑神疑鬼,耿耿于怀。如今看来,这个指挥老四的耳语者,就是用了闻香榭的披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