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个故事 向北向北向北(第16/22页)
六角牦牛还剩下五头,厚厚的背毛确实让它们更容易承受寒气,但它们的头面都被伤得厉害,许多角上的刀都已残缺不全了。地上有两头牦牛的尸体,像两座山一样岔着四腿横躺在冰原上,眼泡已经冻成了冰壳,舌头斜斜地吐出嘴角。
他们看到了我,显露出高兴的样子。浑蛮力说:“我们还以为你已经死了。”他过来想要拍我的肩膀,我连忙闪了开来。虽然这是夸父间表达友谊的举动,但我并不想为此被拍成骨折。
我看了看他们的武器,上面没有沾染上一滴血,但这并不表明夸父们一无斩获。我注意到地上堆积有一些青色的碎冰块,那就是冰鬼们的尸体。
“我们赢了吗?”我急不可耐地问他们,“你们把它们都杀死了?”
“这只是些小崽子,冰鬼王还没有出现呢,”浑蛮力用脚踢了踢那一堆碎冰块,“而且冰鬼是杀不死的。如此冷的地方,要是两天不出太阳,只要冻上两个夜晚,它们又会重新凝聚成形。”
我痛苦地呻吟起来:“你们还要继续往前走吗?”
任何军队在伤亡如此惨重的情况下,只有投降或者退却,但我不奢望这些笨大个子会掉头回去。
浑蛮力耸了耸肩膀,答案是不言而喻的,他开始处置三具同伴的尸体,摘下他们腰带上的头盔,把头盔摆放在他们的胸前——这是我看到的夸父头盔的唯一用途——其后他又除下了他们的臂环,挂在了自己的腰上。
“真替这几个家伙高兴啊,”浑蛮力抽了抽鼻子说,“他们可以在这里和那些伟大的战士亡灵一起长眠了。”我看到他的模样是一副真正替这些死人开心的样子。
哈狼犀用大斧头凿开一处冰穴,将死去的三名伙伴和他们的武器放了进去,然后用大块的碎冰把冰穴填上,只要一夜寒风,就会把这儿冻成一个永恒的纪念冰冢。
哈狼犀在冰墓前站了一会儿,三具冰冷的脸在冰下模糊不清。他重新提起战斧,显然已经做好了重新战斗的准备。
天气晴朗,太阳的光线斜照在冰面上,泛起了无数刺目的斑点。我们不得不眯着眼睛前进,我一路上心惊胆战地四处环顾,害怕那些遁去的冰鬼又突然出现。
“别担心,”雷炎破骑在牛背上摇摇晃晃的,用蹩脚的蛮语跟我说,“那些家伙害怕太阳。它们不会在白天出现的。”他的伤势挺严重的,已经几乎不能行走了,但我没在他脸上看到一丝痛楚的神情。
虽然一路上,夸父们都在拼命催促牦牛快跑,但时近正午,我们才靠近冰海中心撑载那座城池的巨石。那块巨石有上千尺方圆,高高地被石底下的冰浪托起,四周高耸的冰浪有一百尺高,围绕城池一圈,形成最绚丽夺目的花冠。在冰浪和冰浪之间,有一些陡直的缝隙。
“必须把坐骑留在这里了。”哈狼犀说。他们一声不吭地跳下牛来,并且把牛背上有用的东西都解下来放在了自己的背上,武器、盾牌、毛毯,还有所有的酒。浑蛮力一把把我揪上他的肩膀。巨人们顺着冰凝成的台阶攀缘而上,他们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就连瘸了腿的雷炎破也拼命地往上爬,这儿实在是太冷了,他们的手经常被粘在阶梯上。我看见他们一直在抬头观察太阳的位置。
我们终于进入城池的时候,太阳已经西偏了。站在高高的巨石上,俯瞰下面的冰海,可以看出它大致有个圆形的边缘,被起伏如刀尖的层层冰峰围了个严实。而我们此刻就在波浪翻滚的冰海的正中心。这副情景实在让人无法琢磨清楚它是如何形成的。仿佛承载城市的巨石是从天而降的,它带着覆盖其上的城墙和宫殿,深深地嵌入冰海的核心。
谁都知道殇州上夸父们没有自己的城市,他们日常只是生活在临时性的石砌居所或者山洞中,然而这座城市的简洁和浩大气魄、残存建筑的巨大体积数量都让我吃惊不小。城墙只剩下了残破的墙垣,但还看得出当年它即高且厚,具有极强的防御功能。四围的城墙方方正正,城门的形状还能看得出来,城门两侧有着巨大的雕像残块。
在城门前,他们顿了顿脚步。两侧的城墙上都有暗红色的某种文字,因为年代久远而发黑。风从城门里呼啸着冲了出来,大河一样咆哮。
整座城市虽然很小,但街坊的划分非常规则。建筑都拥有简洁的几何造型,建构它们的石块每一块都有一整艘木兰船那么大,虽然看上去很粗陋,未经琢磨,但足以说明夸父族的过去所拥有的高超技艺和文明。我看看走在前面的夸父们,他们也是满脸的茫然和受到震撼的神情。
我们在这座废墟里向西而行,太阳在我们身后那些大石板铺砌的街道上拖下长长的影子。这里的气温仿佛比下面还要低,建筑物上四处垂挂下粗大的冰柱,汗很快冻成冰碴挂在我们已经青紫的皮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