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个故事 向北向北向北(第2/22页)
他们笑了很久,做鬼脸,捂肚子,捶地面,仿佛世界上没有别事情可供他们去做了。后来又爬下来一名高大强壮的武士,稻草色的头发像海藻一样披散在裸露的肩膀上,他懂得那么一点草原人的话。
“如果这个小人儿还活着,”他用轻蔑的口气对我说,“别害怕。雷炎破发现了你,你就成为了他的客人,他得尽他的所能款待你。”
我很快就明白了这种款待是什么意思。
雷炎破解下腰带上一个庞大的皮口袋,我闻到了烈酒的甘冽香气。他把口袋举到我的嘴边,示意要给我倒酒,我刚要开口表示拒绝,那个鲁莽的巨人已经解开口袋,瞄着我的脑袋兜头泼了下来。酒泉扑打在我的脸上、眼睛和鼻孔里,几乎将我打翻在地,头上和身上的伤口火辣辣地刺疼。我在酒泉泼打下打着响鼻,恐惧地想道,我刚刚从海里逃生,却要被这酒给淹死了。
雷炎破终于认为他可以停止款待我了。我叹着气甩掉头上的酒水,他则龇牙咧嘴地笑着,显然对一切感到很满意。他摇了摇他的酒袋,发现它没少多少,于是兴高采烈地把它挂回到腰带上。我像从酒池里捞出来的狗一样,湿漉漉地在阳光下发着抖,不过烈酒还是给了我力量,我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看清楚了我们站在一片乌沉沉的悬崖的脚下。我指给他们看悬崖底下那艘大木船的残骸,它已经只剩下几根弯曲的肋龙骨和一些破碎的帆布了,此外还有许多卡在岩缝里的木箱。
我们正在看的时候,一阵浪冲了过来,把大船最后的残骸给抢走了。他们又蹲在巨礁上大笑了起来。他们总是如此地疯狂大笑,为了一些我觉得根本就不好笑的事情。
一些木箱破了,露出了里面的铜盘子。我现在已经知道这些铜盘子只是些装饰品,因为我在他们的上臂看到了用粗大的皮绳系着的同样东西,皮绳被捆成好看的交叉模样,在眉形的镂空处还挂着些皮穗子。
我建议他们把那些铜盘子拖上岸来,但他们第一次露出了严肃的表情,拒绝了我的好意,毫无疑问这些夸父拒绝接受别人的恩惠,那意味着他们得想办法偿还。如果这恩惠来自死人,那显然就更麻烦了。
以前我就知道瀚州以西的地界叫做殇州,那儿生活着一些身躯高大的巨人,他们被称为夸父。有时候,在东陆的繁华城市里,也能见到几个夸父,泉明的港口里就有那么几个高大的家伙,挺拔的骏马也只到他们的肚脐那么高,他们在那些富人的酒楼里做护院保镖,这样的酒楼通常在整个宛州都是数一数二的,而且也绝对没有哪些流氓无赖敢去尝试一下那些保镖的威力。
不过那些勇猛的保镖却怎么也无法和我面前的这些巨人相提并论。雷炎破和他的伙伴们看起来更高更强壮,就是一座座移动的小山,大象撞在他们的胸膛上大概都会被撞得粉碎。我猜想这些生活在极西的巨人武士,带着没有受过污染的纯正夸父血统,所以他们的身躯才会如此庞大。
我和那个懂得蛮族语言的夸父交谈起来,知道了他们是些在荒原上为了寻求荣誉四处游荡的武士。我向他询问怎么样才能回到有人类居住的地方去。
“火雷原?那些低矮的骑马者的老家吗?你得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走,渡过大噶河,然后再走三天,渡过无定河,接下来是吐火罗河、哈拉图河、石勒柯河、白鸟库吉河,白鸟库吉是条大河流,旱季的时候径流100里内都是沼泽,你得在冬天沼泽变成冻土的时候才能穿越它;然后是失儿河、始毕河、万泉河、赤河、孔雀河,穿越孔雀河后你就到达了寒风夸父的地界,你可以折向东南走,再穿过阿乍河、巴粘罕河、铁线河、虎踏河,然后才是那些小人儿的国度。”
我被那些河的名字搞糊涂了,也许这些巨人们都是以河流来计算行程的,“这么说很远?”
“非常远。”浑蛮力,那名会蛮语的夸父高兴地喊着说,往自己的喉咙里灌了一大口酒,“实际上,我不知道有谁走过这条路。他们都死在半道上了。”他装酒用的牛皮袋和雷炎破的相似,都大得吓人。后来我知道他们每个人都随身带着大牛皮袋装酒,没有酒他们就会沮丧郁闷,干什么事情也提不起兴致来。
另一个巨人开始和我说话,他看上去比其他巨人表现得更沉稳一些,他的观察也比其他人更细致些。他的头发胡子是纯黑色的,眼睛的瞳孔却是纯白的。他问:“你到那里去干吗?虽然你也是个小人儿,但看上去不是那些低矮的骑马者。”
“我在找一个人,”我说,比划出她的模样,“……这么高的一个女孩子。她很活泼很可爱,笑声像鹭鸶的叫声,她用的是刀子和短弩,她很笨,走路的时候会自己绊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