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性的新娘(第3/8页)

深林堡以密布青苔的木墙环绕一座宽阔的圆形山丘而成,丘顶被削平,冠以深邃的长厅,其一头有一座五十尺高的瞭望塔。外庭位于山下,建有马厩、草场、铁匠铺、水井和羊圈,外围挖出深深的壕沟,一道倾斜的土堤和原木栅栏。防线依地势布置,整体呈椭圆形。城堡有两座大门,各由一对方形木塔保护,塔与塔以墙上的走道连接。城堡南侧,青苔在栅栏上缠了厚厚一层,且爬到了木塔中间。东西两面是空旷田野,阿莎袭城时,那里尚种着燕麦和大麦,但她的攻击把作物全践踏了。接连的几场霜又冻死了后来补种的粮食,只留下淤泥尘土和腐朽的茎秆。

这是座古老但不坚固的城堡。她从葛洛佛的手中夺下它,波顿的私生子将从她手中夺回来。但他得不到她的皮,阿莎·葛雷乔伊不会被活捉。她会自行了断,战斧在手,面带微笑。

父王给她三十艘长船来攻打深林堡,如今算上黑风号只余四艘,有一艘还是特里斯·波特利的,他在其他船逃跑后主动加入她。不,不能这么说,其他人是返航去向新国王致敬。逃跑的是我。这段记忆她深以为耻。

“赶紧走。”当众多船长将她叔叔攸伦扛下娜伽山丘,去戴上浮木王冠时,读书人催她。

“咱们是一条船上的。跟我走,我需要你来召集哈尔洛岛的人。”那时她还想放手一搏。

“哈尔洛岛的人都在这儿,至少排得上号的都在。有些人一直喊着攸伦的名字。我不会让哈尔洛自相残杀。”

“攸伦是个疯子。危险的疯子。那只地狱号角……”

“我知道。赶紧走吧,阿莎,攸伦一戴上王冠就会搜捕你。你不能被他盯上。”

“若我联合叔叔们……”

“……你会四处碰壁,暴尸荒野。从你在众位船长面前提出要求那一刻起,你已将自己的命运交由他们决断。你不能违背他们的决断。遍览海瑞格的书,选王会的结果也只被推翻过一次。”

只有读书人罗德利克会在命悬一线时提起故纸堆里的陈年往事。“你不走,我也不走。”她倔强地回答。

“别傻了。攸伦今晚会以笑眼示人,但等明天……阿莎,你是巴隆之女,你的继承权优先于他。只要你活着,对他就是威胁。你留下他肯定会杀你,或把你嫁给红桨手,我不知哪个更糟。赶紧走吧。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当初就是为防止这种情况,阿莎才将黑风号停在岛屿另一侧。老威克岛不大,日出前她便能回到船上,在攸伦意识到之前驶往哈尔洛岛。但她犹豫不决。最后舅舅说:“孩子,看在你对我的爱的分上,快逃吧!不要让我眼睁睁看你送死!”

她离开了。她先去十塔城,跟母亲告别。“我可能会离开很长时间。”阿莎警告她,亚拉妮丝夫人却没弄明白。“席恩呢?”她追问,“我的小宝贝儿呢?”关妮丝夫人只想知道罗德利克头领何时回来,“我比他大七岁,十塔城照权利应属于我。”

阿莎还在十塔城装补给,婚讯就传来了。“我任性的侄女桀骜不驯,”据说鸦眼如此宣称,“但我知道何人能驯服她。”他把阿莎指给艾里·艾枚克,并任命破砧者在他寻龙期间为铁群岛留守总督。艾里有过风光日子,盛年时是个无畏的掠袭者,曾和她曾曾祖父达衮·葛雷乔伊——醉汉达衮正以之命名——一起航行。仙女岛上的老女人至今还拿达衮大王及其手下的事迹吓唬小孩。我在选王会上让艾里下不了台,阿莎想起来,他不会忘。

但阿莎不得不承认阿叔这招着实漂亮。只此一举,攸伦便化敌为友,确保了离开期间后方的稳固,还顺道消除了她这个隐患。想必他大笑不止吧。特里斯·波特利说鸦眼让一头海豹代替她完成婚礼。“但愿艾里不会坚持跟它圆房。”她评论。

我回不了家,她心想,此地也无法久留。寂静的森林让她不安。阿莎这辈子都在岛屿和船舶上生活,而海洋从不寂静。海浪冲刷岩石的声音深入她的血脉,可深林堡没有海浪……只有树,无边无际的树,士卒松和哨兵树,山毛榉、白腊木及老橡树,栗树、铁木与冷杉。树的声音比海浪轻多了,且起风时才听得到——每当起风时,树木的叹息似要将她包围,它们犹如在用人类不懂的语言低吟交流。

今夜的低吟声似乎比往日更响。没啥,寒风扫过,树叶凋零,阿莎告诉自己,光秃的枝干在风中吱嘎作响。她离开窗边,不再看树。我的双脚得再踏上甲板。或至少,我得填饱肚子。她今晚酒喝得太多,面包没吃多少,带血丝的大块烤肉更连碰都没碰。

月光十分明亮,让她方便地找到衣服。她套上黑色厚马裤、夹棉上衣、覆着鳞甲片的绿色皮夹克。她没打扰科尔的美梦,蹑手蹑脚走下城堡的外梯,阶梯在赤脚下咯吱作响。她下楼的动作惊动了一个在城上巡逻的守卫,守卫对她举起长矛,她则报以口哨。她穿过内院走向厨房时,盖伯特·葛洛佛的狗开始狂吠。很好,她想,这能淹没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