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利昂(第4/6页)

美女猪和嘎吱都怕得快发疯了。狗叫啊叫啊叫啊,一直叫个不停,提利昂刚进门就被它撞翻;猪满地拉屎——提利昂尽己所能地为它打理,分妮则负责安抚动物。随后他们把所有能移动的东西都固定住,不能固定便扔出门外。“我好害怕。”分妮坦白。舱房开始倾斜摇晃,波涛捶打船壳,舱房也跟着颠簸。

有比淹死更糟的死法。你老哥或我老爸死得更惨。还有雪伊,那满嘴谎话的婊子。金手触摸冰冰凉呀,而姑娘小掌热乎乎。“我们玩个游戏,”提利昂提议,“就不用想外面的风暴了。”

“我不下棋,”她立刻声明,“我不想下席瓦斯。”

对此提利昂表示同意。船摇晃得这么厉害,下棋只会使棋子乱飞,砸在猪和狗身上。“你小时候,有没玩过城堡游戏?”

“没玩过。你教我好么?”

我能教她么?提利昂犹豫了。我真是个笨侏儒,她没有城堡,当然没玩过城堡游戏。城堡游戏是贵族子弟们的游戏,目的是教化礼仪和纹章知识,并让孩子们明了家族的敌友关系。“那游戏不……”他刚开口,甲板就剧烈上掀,令两人撞个满怀。分妮发出一声恐惧的尖叫。“那游戏不成,”提利昂咬紧牙关告诉她,“对不起,我不知道玩什——”

“我知道。”分妮吻了他。

这是一个笨拙、仓促、慌乱的吻,但完全出乎他意料。他伸出双手,抓住她的肩膀,意图把她推开,不料片刻犹豫之后,却把她拉得更近,抱得更紧。她的嘴唇又干又硬,比吝啬鬼的钱包合得更严。这算是一点幸运吧,提利昂心想,因为他不想要她。他喜欢分妮、可怜分妮,甚至在某种程度上羡慕分妮,偏偏对她没有欲望。不过他也不想伤害她——诸神和他亲爱的老姐已伤她够多。所以他让这个吻持续下去,并温柔地环住她,他的唇也始终没有张开。“赛斯拉·科荷兰号”在他们周围翻天覆地。

许久之后,她才抽身退开一两寸距离,提利昂在她眼中看见自己的倒影。好漂亮的眼睛,他心想,但那双眼睛里还有别的东西:许多恐惧,些许希冀……但没有一星半点欲望。她也不想要我,正如我不想要她。

她低下头,他却用手扶住她的下巴,把她的头重新抬起来。“我们不能玩这个游戏,小姐。”雷声炸响,似乎就在左近。

“我不是这意……我从没吻过男孩子,可……我只是想,如果我们要被淹死了,而我……我还……”

“你真可爱,”提利昂撒谎道,“可惜我结婚了。晚宴那天她也在场,你或许还记得她,我的珊莎夫人。”

“她是你夫人?她……她长得很美……”

美丽而虚伪。珊莎、雪伊,我生命中的每个女人……除了泰莎,她们都不爱我。妓女到底去了哪里?“她是个美丽的女人,”提利昂说,“我们在诸神与世人的注目下结合。虽然我失去了她的联络,但除非确信她已不幸于人世,我都必须对她忠实。”

“我明白。”分妮别过头。

真是个纯洁的好女孩,提利昂苦涩地想,居然天真到相信如此弥天大谎。

船壳吱嘎作响,甲板左右挪移,美女猪悲苦地吱吱叫唤。分妮手脚并用爬过舱房地板,搂住那头猪,低声呢喃安抚。看着他们两个,你绝对无法分辨是谁在安慰谁——这番景象怪诞到了滑稽的程度,提利昂却挤不出一丝笑容。这女孩不该从猪上求得安慰,他心想,她值得一个诚实的吻、值得一点点关怀。其实无论大个子小人物,每个人都值得这点安慰。他四处寻找酒杯,却发现朗姆酒都洒光了。淹死是个糟糕的结局,他酸溜溜地想,而清醒中被逆流的悲伤淹没,则太过残酷。

最终,他们没被淹死……虽然有几次,他们觉得美好平静地淹死反而比活着好。那天剩下的时间都是风暴肆虐,一直持续到深夜。潮湿的风在他们周围狂啸,巨浪打来,好似溺死的巨人捣起复仇之拳,一心要粉碎这条船。他们后来得知,有一位船副和两名船员被冲下海,一壶热油脂打到厨子脸上、弄瞎了他,船长则从艉楼狠狠地摔下甲板,两条腿都折了。甲板下的嘎吱又叫又闹,甚至咬向分妮,美女猪又开始不断拉屎,把潮湿拥挤的舱房完全变成了猪圈。在这阵煎熬中,提利昂努力忍着没吐出来,多亏没有酒精作祟。分妮就没这么幸运了,当船像一只快爆炸的酒桶、当船壁在他们周围发出似要散架的呻吟声时,是他死死抱紧了她。

接近午夜,风终于停息,大海渐归平静。提利昂爬回甲板,但眼前所见不能让人安心:平底商船似乎被盖在繁星装点的巨碗之下,于黑耀石海上漂浮,然而放眼四望,无论东南西北,乌云仍如黑色群山般拔地而起,蓝色和紫色的电光点亮了周围陡峭的云崖和崎岖的云坡。天上没下雨,但甲板湿滑,脚旁全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