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色龙(第4/6页)

姑娘们见到他都很兴奋,它们识得他的味道。红简妮大步跑来舔他的手,梅森特从桌子底下钻来,蜷在他脚边啃骨头。它们都是好狗,实在很难相信每条狗都得名于拉姆斯追猎杀害的女孩。

席恩万分疲惫,但苦于腹中饥饿,仍就着麦酒喝了点肉汤。这时大厅已变得十分吵闹,两名卢斯·波顿的斥候奋力赶回报告。他们从猎人门进城,报说史坦尼斯大人的行军速度现在慢如蜗牛。史坦尼斯的骑士骑着高大战马,这些马在雪地里寸步难行,山地氏族的矮种小马脚步稳健,适合风雪天前进,但氏族民不敢走太快,唯恐与主队失去联系。拉姆斯老爷要尔贝为大家演奏一首行军曲,以纪念史坦尼斯顶风冒雪的长征。于是诗人又拿起竖琴,他的一个洗衣妇则哄走了酸埃林的长剑,由她来扮演劈砍雪花的史坦尼斯。

正当席恩呆看着第三杯麦酒的残渣时,芭芭蕾·达斯丁伯爵夫人急惊风似的冲进大厅,差遣手下两名誓言骑士把席恩找来。她站在高台上,上上下下地打量台子下的他,吸了吸鼻子。“你还穿着婚礼时那身衣服。”

“是的,夫人。这是给我穿的衣服。”这是他在恐怖堡学会的又一课:给什么就收什么,决不提要求。

达斯丁伯爵夫人一如既往地全身黑衣,只有袖子边上镶嵌了松鼠毛。她的裙服有高高的硬领,烘托出脸庞。“你熟悉这座城堡。”

“曾经。”

“在我们脚下某处,古代的史塔克国王们坐在黑暗的墓窖里。我的人找不到下去的路,他们搜遍了城内的地下室和地窖,连地牢也查过,可……”

“墓窖并未与地牢相连,夫人。”

“你能带我下去吗?”

“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

“史塔克家的死人?哈,凑巧的是,我喜欢的史塔克都成了死人。你到底认不认得路?”

“认得。”他不喜欢墓窖,从不喜欢,但对之并不陌生。

“那就带路吧。士官,去找个灯笼。”

“夫人最好穿件厚斗篷,”席恩提醒,“我们得从外面进去。”

离开大厅时,雪下得比之前更大。达斯丁伯爵夫人裹了件黑貂皮斗篷。门口的卫兵拉紧兜帽后,看起来跟雪人没两样,只有呼出的雾气表明他们仍是活人。城头燃起很多火堆,但在铺天盖地的阴霾面前,不过是杯水车薪。他们这一小队人在一大片整齐平滑的雪地中前进,那雪直盖过半个小腿。广场里的帐篷都被半掩埋了,积雪压得它们东倒西歪。

墓窖入口位于城堡最古老的区域,靠近首堡的地基——首堡已有数百年不曾使用。拉姆斯洗劫临冬城时把首堡也付之一炬,没烧掉的部分陆续垮塌下来。如今的首堡成了一具残壳,有一面完全敞开,雪便灌了进去。瓦砾到处散落:大块大块的断裂石料、烧焦房梁、破碎的石像鬼。积雪几乎把他们全部掩埋,某只石像鬼从雪地里伸出怪诞的面孔,无言地凝望苍天。

这就是布兰摔下来的地方。那天席恩在艾德大人和劳勃国王的队伍中外出打猎,全没料到回城时会得知如此可怕的消息。他还记得罗柏听闻噩耗时的表情。当时没人相信残废的男孩能活下去。连诸神也杀不掉布兰,正如我做不到。这是个奇怪的想法,想起布兰还活着,感觉真奇妙。

“这里,”席恩指着一片被积雪盖住的首堡墙壁说,“就在这下面。注意碎石。”

达斯丁伯爵夫人的手下足足花了近半小时才把入口挖出来,把积雪跟碎石铲开。门冻得死死的,随行的士官不得不找来一把斧子砍门,直到铁链尖叫着断裂,露出下方直通向黑暗中的螺旋石阶。

“下去的路很长,夫人。”席恩再度提醒。

达斯丁伯爵夫人不为所动。“伯隆,掌灯。”

楼梯狭窄陡峭,一个接一个世纪的来回走动已将之磨平。他们单列前进——掌灯的士官在前,席恩和达斯丁伯爵夫人跟进,末尾是夫人其余的部下。他一直觉得墓窖很冷,但那其实是夏天的事,他现在竟觉得越往下走越温暖。不,不是温暖,这里从不温暖,只是比上头暖和些。地底的寒气是永恒不变、阴魂不散的。

“新娘子天天哭,”当他们一级接一级小心翼翼往下走时,达斯丁伯爵夫人说,“我是指艾莉亚小夫人。”

当心,当心,千万当心。他用一只手扶墙,火炬光芒摇曳,显得脚下的台阶似乎在游移。“似……似乎是这样,夫人。”

“卢斯很不高兴,把这话捎给你的野种主子。”

他才不是我主子。他想反驳,心里却有个声音大叫:他是,他当然是。臭佬属于拉姆斯,拉姆斯占有臭佬。你决不能忘记自己的名字。

“如果那女孩老是哭,给她穿上灰色和白色的衣服就起了反效果。佛雷家的人或许不在乎,但对北方人而言……他们惧怕恐怖堡,却敬爱史塔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