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的战利品(第4/6页)
国王站在大帐外,凝视夜火。他看到了什么?胜利?末日?那位贪婪的红神的面孔?他双眼深陷,剪得很短的胡须犹如一圈阴影,覆在凹陷的双颊和瘦削的下颌上。然而他目光中有钢铁般的决绝,让阿莎知道这个男人永远、永远不会回头。
她单膝跪在他面前。“陛下啊。”陛下啊,我在您面前是否足够谦卑?我是否做到了灰心丧气、卑躬屈膝、服服帖帖?“我恳请您,解开我双手的锁链,让我骑马吧。我决不会逃跑。”
史坦尼斯像看一只想扑到他腿上的狗一样看着她。“这是你应得的。”
“的确是。但现在我愿奉献我的手下、我的船只和我的智慧。”
“你的船要么被我俘获,要么被我烧掉。你的手下……还剩几个?十个?十二个?”
九个。还能作战的则只剩六个。“裂颚达格摩盘踞托伦方城,他是一员悍将,对葛雷乔伊家绝对忠诚。我能将那座城堡及其中的部队献给您。”她想加上“也许”,但在国王面前含糊其辞只能起反效果。
“托伦方城还不如我脚下的泥巴。我要临冬城。”
“那就请击碎镣铐,让我帮您夺取它,陛下。您的王兄以化敌为友闻名,我又如何不能为您效犬马之劳。”
“你是犬还是马?效什么劳?”史坦尼斯转头望向夜火,不知在舞蹈的橙焰中看什么。
朱斯丁·马赛爵士抓住阿莎的胳膊,把她拉进国王大帐。“您太失策了,夫人,”他说,“决不要在他面前提劳勃。”
我早该明白。阿莎知道身为弟弟的这种情结。她想起小时候害羞的席恩,如何活在对罗德利克和马伦的惧怕之中。他们永远不能摆脱这种情结,她明白了,即便活到第一百岁,也仍然是弟弟。她晃着铁手镯,想象要是从后面接近史坦尼斯,勒死他,该有多愉快。
他们那晚喝了由斥候班吉寇·树枝打回来的一只骨瘦如柴的雄鹿炖的汤,但只有国王大帐内的人有权分享。没资格进帐的人分到一小块面包和一根不及手指长的黑香肠,就着所剩无几的盖伯特·葛洛佛的麦酒冲下肚。
深林堡到临冬城只有一百里格,乌鸦飞上三百里就到。“我们要是乌鸦就好了。”行军第四天,天空开始飘雪,朱斯丁·马赛说。只是零星小雪,尽管潮湿阴冷,还能轻松应付。
可次日继续下雪,第三天也下,第四天也下。狼仔们呼出的气把厚胡子冻结成冰,平素修面整洁的南方孩子也开始留长胡须,好给脸部保暖。没过多久,队伍前方的土地成了白茫茫一片,遮掩了石块、扭曲树根和落木,每一步都危机重重。寒风吹来,裹挟着翻卷雪花。国王的军队成了一堆雪人,在齐膝深的积雪中艰难跋涉。
下雪的第三天,国王的军队开始走散。南方骑士和贵族难以适应冰雪,北方的山地氏族民却行进得快。他们的矮种马踏实稳健,而且吃得比驯马少,比战马更少得多。矮种马上的骑手习惯了冒雪行进。很多狼仔穿着古怪的鞋子,这种用弯曲的木头和皮带绑成的长条状怪东西被他们称作熊掌,他们把熊掌套在靴底。她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们在雪面上行走,却不会踩碎雪壳,把大腿陷进去。
有些人给马也戴上熊掌,毛发蓬松的矮种马戴这个和其他马戴马掌一样轻松……但驯马和军马不喜欢戴这东西。有些国王的骑士硬把熊掌绑在马蹄上,结果高大的南方马嘶叫个不休,拒绝前进,甚至想把那东西甩掉。有匹战马戴熊掌行走时扭断了蹄子。
穿熊掌的北方人很快甩开了其他部队。他们先追上主队的骑士,然后又超过高迪·法林爵士的前锋部队。与此同时,辎重队的货车和推车越落越远,以至于后卫部队不得不经常回头催促。
暴风雪的第五天,辎重队经过一片起伏不定、齐腰深的雪原,下面暗藏着冻结的池塘。结果冰层承受不住货车的重量,突然碎裂,冰水吞噬了三名车夫和四匹马,连带两位上前救援的人——其中包括海伍德·费尔。他的骑士在他淹死前把他拖出了池塘,但他冻得双唇发紫,皮肤白得跟牛奶一样。人们想尽办法也没能让他暖和起来,他们剪掉湿透的衣服,用暖和的毛皮裹住他,把他安置在火堆旁。他剧烈地哆嗦了几小时后,晚上发着高烧陷入昏迷,再也没醒来。
那晚,阿莎头一次听到后党悄声谈论祭品——献给红神的祭品,请求真主终结暴风雪。“北方诸神降下这场大雪。”科里斯·彭尼爵士说。
“他们是伪神。”巨人杀手高迪爵士强调。
“拉赫洛与我们同在。”克莱顿·宋格爵士道。
“可梅丽珊卓不在。”朱斯丁·马赛爵士说。
国王一言未发,但全听见了,这点阿莎十分确定。他坐在高桌旁,面前没怎么喝的洋葱汤凉了,那双凹陷的眼睛出神盯着最近一根蜡烛的火焰,无视周围的谈话。身材颀长的副指挥官里查德·霍普代表他发言。“暴风雪很快会平息。”霍普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