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牺牲(第7/10页)
头颅闭上眼睛,静默不语。
迎香放开手,继续说道:“我和小丫头被他们带着,一路南行,我从未去过那边,也不辨到了何处。这帮人弄了辆车,将我们载着夹在中间行走,我只透过车帘,留心看一路上的光景,听他们的只言片语,渐明白是往金陵方向去的,心头又是窃喜,又是紧张。一路走走停停,昼伏夜出,走了约莫十天后,他们离了官道,往小径而行,我更害怕起来,大路我还可靠辨认集镇店家的招牌猜测是何处,走小径的话怎么得了?”
头颅轻不可闻地低叹一声,慢慢闭上眼。
迎香盯着他,细看他面上表情,眼圈儿渐渐红了,哽咽道:“你闭上眼,是不想同我说话么?是不愿看我么?你莫不是还嫌我脏,嫌我跟那帮男人一道行过路,以为我被他们怎样了不是?你……你哪知道……”她声音凄凄楚楚,大多哽在喉咙里,讲得含混不清。即便如此,那头颅还是清楚听见了,又叹一声,缓缓睁开了眼,似乎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有出声。
柳望之坐在酒楼二层的房里读书,这里光照敞亮,时有风过,清爽宜人,又倚着窗户,抬眼望去,县城里层层叠叠的房屋如豆腐般拢得规规矩矩,屋脊上的瓦块鱼鳞似的齐整,日光照下来,这些灰瓦便整整齐齐地泛着青光,配着丛丛绿树,十分鲜亮好看。他放下书,站起来活络下筋骨,忽见城北门有一人拍马而来。那马四蹄飞扬,带起一片尘土,背上人劲装短打,飒飒生风。进了城门后,马速减慢,沿街一溜小跑过来。
瞧这般模样,定是有急事,多半不会来店里坐了。柳望之看了两眼,摇摇头,对这单生意不报希望。
一人一马走近,他突然发现,马上之人竟是何长顺!柳望之颇为诧异,前两天才见何捕头来店里沽酒,庆贺自己被上头选中,同各路高手一道剿灭匪患,怎的突然又折返回来了?他盯着何长顺马上身影,犹豫是否要打声招呼,何长顺却已看见了楼上的他,朝他招了下手,勉强一笑,随即绝尘而去。柳望之看他满面焦虑,眉头紧锁,笑得比哭还难看,又是一愣,印象里何长顺从未有此种神情,再看他奔去的方向,应是往家中而行,莫非家里出事了?
此事甚巧。柳望之抚了抚下巴,盯住何长顺消失之处,若有所思。手指头又下意识地掐起来,略作推演卜算。察觉并无祸患,眉头舒展开来,心底隐隐的担忧却怎么也散不去。
何长顺心急如焚,一路奔走,差点撞翻了路旁的摊位,顾不得耽搁,道声得罪,又拍马急行,匆匆奔到家,跃下马来便往屋里冲。仆役见他回来,急忙上前迎接。何长顺拉住老仆,眼里似要喷出火来,大口喘息,连声问道:“刘伯,我爹呢?爹的情况如何?!”
“啊……少爷你回来了,老爷他……”刘伯露出为难的神色,皱眉支吾。见他这般神情,何长顺更是急火上冲,大声道:“刘伯,爹呢?!我刚出城两天,你们就遣人来报说爹得了急病,怕是要不好,让我赶紧回来,爹呢?!”他心头焦急万分,话说得不由有些重了,刘伯愁眉苦脸,似有隐情,张了两下嘴,却不知如何说才好,最后只能小声道:“老爷……老爷无事,在书房呢,少爷你莫急……唉,少爷,慢点……”
何长顺丢开刘伯,一阵风似的杀向书房,走至门前,看大门紧闭,心里的不安快要爆裂开来,反而不知如何应对才好,抬手在门上轻敲了两下,听得里边传来一声“进来”,声音沉稳儒雅,是爹平日的样子,心下略安,疑惑却更浓了。
考虑片刻,何长顺推门入内。
何主簿端端正正坐在桌后,面前照例摊开一本书,手边笔墨纸砚具备,阳光打下来,照在他脸上,显得气色红润,天庭饱满,一点也不似病了的样子。见儿子进来,何主簿努努嘴,“你回来了,把门关上。”
“爹……”何长顺愣了,默默依言关上门,慢慢走近他身前,细细打量了一番,迟疑着问道:“……我听说爹病了?”
“没有。”何主簿放下书册,站起来问道:“你看我这模样,像是病了么?”
何长顺一头雾水,如堕五里雾中。他仔细端详父亲,见他容色饱满,精神奕奕,行动间不见迟缓,神态说话一如往常,确实不像有病在身的样子,心头十分疑惑,不是说爹突然重病吗?怎么现在看来却没事人一般?是突然好了么,还是从来就……他想问,心底又有个隐约的声音聒噪起来,制止了他那尚处于襁褓中,不及冒头的不敬想法,让他问不出口来。这里面似有种超乎他想象的阴谋正在发酵……但他当下有些无力深思了。自听得父亲重病,他便告了假赶回来,疾奔一天一夜,十分疲惫,但此刻还不能休息,那边还有任务……想到这儿,何长顺头有些疼,自己折返回家,其余人等依旧赶路,得赶快追过去才行,最好在入京前跟各地同僚们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