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通往世界尽头的航路(第2/23页)

船长的酒醒了点儿,踱步到舷窗边,往外眺望,幽幽地吐出一口烟。

“像是送别旧朋友?”身边响起一个很年轻的声音,但是低沉,有着冰山般冷硬的质感。

船长抬起头来,惊讶地发现身边站着一个穿黑色西装的年轻人,一头黑发,一张线条极其清晰的脸,手中拎一个考究的皮箱,肩上挂着黑色的长形袋子。应该是个中国人,可口音却是标准的美式英语。船长已经在舷窗边站了五分钟,却没觉察到这个年轻人何时靠近自己的。

“可不是么?总在这么寂寞的海域航行,我们给每座标志性的冰山都起个女孩的名字,在我们心里,玛丽就像个白色的女孩,永远在这片海域等着我们,我们看到她,不用看经纬仪也知道自己航行在哪个海域。”船长感喟地说,“怎么称呼您?”

“楚,楚子航。”

“有什么我能为您效劳的么?楚先生。”

“我想见见船长。”

“那您可算找对人了!”船长笑着正了正自己的船长帽,“在下萨沙·雷巴尔科,正是这艘YAMAL号的船长,随时准备着为您服务!”

“不,我要见的不是你,我要见的是真正的船长。”楚子航淡淡地说。

船长愣住了,瞳孔里跳闪过一缕锐光,但转瞬即逝。

“一艘船上怎么会有两位船长呢?”他耸耸肩,“只有我身体不适不能履行船长职责的时候,才会由大副接替我,可您也看到了,我壮实得像头牛!”

“你的真名并不是萨沙·雷巴尔科,而是亚历山大·雷巴尔科。你曾是俄罗斯联邦安全局阿尔法特种部队的少校,2001年退役后受雇于那位真正的船长,你的驾船技术其实非常糟糕,这艘船通常都是由大副帮你管理的,但你精通射击、徒手格斗、能熟练使用几乎所有军事装备,负责这艘船的安保。你曾经结过一次婚,现在离异,父母住在圣彼得堡,有个16岁的妹妹……”楚子航的语气平稳得就像这艘大船,可船长的心跳曲线却陡峭曲折得好像外面的冰山——如果这里确实有台心跳仪器能把他的心跳变化显示出来的话。

他下意识地膝盖微弯身体前倾,手缩进袖子里,这是试图抓住藏在里面的匕首,但他摸了个空。

这是一种“身体记忆”,就像用刀用得很纯熟的人,即使只是随随便便提着刀站在那里都会流露出强烈的锋芒。亚历山大·雷巴尔科少校,他当年穿着阿尔法部队的作战服时,袖子里可随时都插着一柄匕首。

他已经十几年没用过亚历山大这个名字了,为了跟过去断绝关系,他可是煞费苦心,先是换了住址换了电话,跟所有老朋友都不再联系,然后雇黑客侵入阿尔法部队的服务器,删除了自己的档案,还做了微小的面部整形……从此阿尔法精英亚历山大·雷巴尔科少校就像从来没有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取而代之的是资深船长萨沙·雷巴尔科。

如今那些被他亲手掩埋的过去都在年轻人寒冷而平淡的讲述中被彻底地还原了,好像对方是他的背后灵,亲眼看过了他的所有人生。

“任何人,只要他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总会留下无数的印记,不是能轻易修改的。”楚子航最后说,“卡塞尔学院只要对谁有兴趣,总能把他查明白的。”

周围川流不息的人就像流水,萨沙和楚子航对峙,就像流水中的两块礁石。

长久的沉默之后,萨沙绷紧如弓的身体慢慢地放松了,他再度审视楚子航,“卡塞尔学院?”

他们当然不会真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武,那种进攻姿态只是萨沙的应激反应。

楚子航翻开自己的西装领口,给萨沙看那枚别在领口内侧的银色盾徽,盾徽上是一株枝叶繁茂的巨树,一半极其繁茂,一半彻底枯萎。

“没听说过,也没见过你们的徽记,”萨沙摇摇头。

“我想船长也许会认识这个徽记,我是说真正的船长。”

“你想怎么样?”

“就想见见船长,我知道这条船上有个隐藏的规矩,赌客中赌得最大的人有资格上去见船长。”楚子航掂了掂手中的皮箱,“我来之前学院准备好了资金。”

萨沙瞥了一眼那只坚固的皮箱,箱子倒是没错,豪赌客都喜欢拎这样的皮箱,装满了能装200万美元现钞。200万美元不能算很多,有些赌客有手下人帮拎钱箱,带着十几个钱箱出出入入,不过只是跟船长见个面的话,200万也凑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