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卢辉(第4/6页)

“没有。”

卢辉的回答,滴水不漏。

高广强不问,他绝不会多说一个字。

一般人若是问到这里,多多少少会回忆过往,感叹几句,诸如“我从招工进城之后,就没有见过他”、“我很少回村,所以没听村里人提起过”之类。

可是卢辉却谨慎小心,步步为营。

高广强最大的特点,是耐心。

他没有计较卢辉的态度,而是继续问话。

“卢富强被抓了。”

“哦。”

“他供出一件二十年前的旧案。”

“二十年前?过了追诉期吧?”

不愧是公安系统的领导,一听到“二十年”这三个字,他的第一反应是追诉期已过。

追诉时效,是指刑事法律规定的,对犯罪分子追究刑事责任的有效期限。犯罪已过追诉时效期限的,不再追究刑事责任。法定最高刑为无期徒刑、死刑的,追诉期为二十年。

从1975年3月到1995年10月,时间已过二十年。

周如兰是做档案管理的,对这类法律问题非常熟悉,朗声道:“如果二十年以后认为必须追诉的,报最高人民检察院核准即可。性质特别恶劣、影响特别重大的案件,诸如灭门惨案、虐杀案,只要报上去,都会批。”

卢辉的眼睑抽搐了两下。

【我当然知道这些。】

【法律毕竟被人所掌握,追诉期一过,上下打点一下,以此为理由不审不问,合情合理合法。卢富强一个法律宣告死亡的人,他说些什么并不重要。】

高广强赞许地看了周如兰一眼:“小周说得对,咱们先不纠结追诉期的问题,只谈这个旧案。卢辉同志,卢富强的口供里,提到了你的名字,这也是我们请你过来喝茶的原因。”

卢辉这才明白过来。

在赵向晚的有意隐瞒、刻意引导之下,他一直以为是政治斗争,以为是新来的副县长捣鬼,想着最多就是贪污受贿这些罪名,只要他死咬不松口,除非有了实锤的证据,否则谁也定不了他的罪。等他一出去,立马布局下去,迅速把那些政敌们捏死,谁还敢与他争锋?

他在罗县经营这么多年,老丈人只有他一个女婿,翁婿二人的势力早就盘根错节,搞政治斗争他有经验,根本就不怕。

卢辉看向低头做笔录的赵向晚,冷哼一声:“赵警官,好手段啊。”

赵向晚头也没有抬一下,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

卢辉眼睛一眯,一直平静的情绪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小小三级警司,竟敢无视我的存在!】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鄙视我。】

【就连我的老丈人,退休之后见到我都客客气气,她一个小女警,哪来的底气,敢这么蔑视我?】

有点意思。

从无视,到鄙视,再到蔑视,层层升级。

天知道,赵向晚只是没有抬头、没有理睬回应他的讽刺而已。

这个卢辉的心理弱点,是不被重视?

高广强看卢辉对赵向晚的态度有些不对,解释道:“这和小赵没有关系。卢富强供认不讳,指认1975年3月与你,龚四喜,三人犯下杀人灭门大案。这一点,你认不认?”

卢辉转头看向高广强,态度很平静:“卢富强疯了吧?什么灭门大案?跟我有什么关系?”

高广强:“1975年3月,酒湾村龚大壮一家六口被杀,这么大的事情你不知道?”

卢辉轻描淡写地“哦”了一声,“这事啊,我听说过。”

高广强:“你就没有多余的话要说?”

卢辉:“说什么?”

高广强:“说说这个案子啊,当时村民是什么反应?你们怕不怕?”

卢辉淡淡道:“时间太久,我已经忘记了。”

说实话,在卢辉眼里,负责问话的这个老刑警性格太过温和,像个面团子一样。真不知道这样一个没有锋芒的人,是怎么当上刑警的。还是说年纪大了,快退休了,所以锐气都磨没了?

高广强听不到卢辉的心声,但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轻慢。

高广强当警察几十年,什么样的目光没有见过?他的内心毫无波澜,慢悠悠地从档案袋里取出一份封存在证物袋里的“盟约”。

因为只隔着一张桌面,隔卢辉看得清清楚楚。

这不是原件,这是一份复印件。

复印件还是原件,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是在他恶梦里无数次出现过的罪恶见证。

——匆匆撕下的作业本纸,幼稚地写着三行铅笔字,末尾摁着三个沾血的指印。

卢辉的眉心开始跳动,感觉到有一张让他透不过气来的细密大网笼罩下来。

这张网,名为法律。

【这玩意他还留着?】

【蠢货!过去了二十年的事情,你不说,谁能知道?】

【他死就死吧,拖我下水做什么!】

高广强终于露出了他的锋芒:“卢辉,还认得你十六岁的笔迹吗?还记得你的指纹吗?还记得这干涸的血迹,是从哪里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