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第2/3页)
世上许多高山险谷都可以攀跃,那些苍茫的大漠江海也并非没有尽头。
持之以恒,总能跨越山海来相见。
可人与人一旦被这道名为“生死”的线隔开,无论如何挣扎,其结果都注定了苍白无力。
生命里怎么会有这样多的无可奈何?
她为什么会犯这样大的错?
该怎么办呢。姜佩兮问自己。
她给不出答案。
去往前生的法门姜佩兮找不到,面对今生的勇气更是没有。
无法否认,刻薄冷情的她在今生对周朔的那几次心软,是因为前世。
前世的他体贴从容,从不向她抱怨,他总是沉默地接受一切。被她的冷漠伤害后,就默默离开。
他调整好情绪,就又温和地来和她说话,装作先前什么都没发生。
迟来的思念与愧疚是姜佩兮所需承受的惩罚。
心肺都被无形的手攥住,她像是溺于水底,难以呼吸,模糊的视线里全是水光。
该去爱周朔吗,能去爱今生的他吗?
姜佩兮问自己。
她做不到。
她无法踩在前世周朔千疮百孔的心上,去爱今生的他。
承认爱今生,像是对前世他的背叛。
否认爱今生,又似乎会重蹈前世的覆辙。
今生与前世的记忆混杂着呈现在姜佩兮的眼前,他们身形样貌一模一样,说话的语气也没有任何区别,他们的区别在哪里呢?
姜佩兮陷在恍惚里,对比两条因她的选择而蔓延开的不同人生线路的差异。
又在这种差异里去寻找周朔的不同,并试图将他们进行区分。
他们有区别吗,他们是一个人吗?
她重生以来给予周朔更多的关怀,对他构成影响了吗?
如果构成,为什么前世分明什么都没做的她,也得到了他的祝愿?
如果没构成……
怎么会没构成呢?
乱麻一般的思绪里,姜佩兮不由推测,是否无论她什么样,周朔都会在自己生命难以维系的时刻,雕刻这些替她祈福的福牌?
是否无论她怎么对他,周朔都会在自身危急的情况下,祈求远离灾地的她能够“康宁”?
康宁,健康安宁。
这个质朴到显得简陋小气的祝福,却是正在遭受病痛的他当下最渴望的状态。
他大概很难受吧。姜佩兮想。
不然那么多可以送到佛前的祝福语,他怎么就选了这个?
人往往只能站在自己的立场去思考事情,只能基于自己的阅历去审视事件,甚至于大放厥词地展开高高在上的点评,全然不怀疑他们自身的认知是否狭隘又或浅薄。
一阵风来,他感觉到寒冷,便认为天气已转凉。于是呼吁所有人都要穿上厚袄,以防受了寒气。
这似乎是关心与爱,代表着正义。
可假若有人不遵从他们的建议,甚至说出“风不冷”等语,他们便会陷入一种类乎于被挑衅的暴怒。
当自己的金科玉律不被他人遵守,他们便像是站在炮烙上跳脚的猴子,吱怪乱叫着大肆辱骂,痛斥他人的“不正确”。
这些人总是很自信,觉得自己所知就是真理,自己所想就是权威。
无人可以撼动。
可周朔不是这类人。
他总是那样的小心谨慎,生怕自己的关心与爱会成为他人的负担。
于是他谨小慎微地表达着他的爱意,甚至于不敢在赠予妻子的福牌上写明对象。
周朔已做好决定,如果他能活下来,这些丑陋的福牌将被全部焚毁。
他会再刻一枚干净的福牌,上面只有“康宁”。他会时刻畏慎细心,防止压抑在心底的爱慕与渴望泄出,变成困住妻子的枷锁。
至于他不能活下来,将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在这儿。
这也是个很好的结局,周朔想。
他想起那封不情愿的,被逼着写下的和离书。
情绪已从无措的委屈,化为对姜主君英明抉择的赞叹。
他当然不该耽误她。
侥幸遇到她,又蒙受她的关爱与同情,他早该知足了。
他的人生里遭遇过太多恶意,狡诈阴险的算计,鄙弃轻蔑的歧视,又或完全不把人当人的权贵。
庸碌又懦弱的他,在这个什么也看不清的世道里,寻找稀缺的“善”。
周朔在妻子的身上,看到了自己极度渴望的善。
她在施予善意之时,从不期望任何回报。她只是想这么做,纯然感性,不带有任何功利性的目的。
她不在乎是否有回馈,他人是否日后会报恩。
她只是想这么做。
周朔在她的身上看到了善意,更看到了她纯然普世的爱意。
爱意被平等地给予每一个人,无论他是何种身份,何种地位。
周朔在妻子的身上,找到了“善”,找到了能使自己在这世间获得喘息空间的“爱”。
爱一个人,不应当有任何的附加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