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赘婿和真命天子(三)(第3/4页)
送走最后一拨客人,姜菀之在灵堂里坐到深夜,默默地看着黑白照片上的姜夫人。人前人后她都是内敛的,气质高华,但有股叫人敬畏的气场。自从姜夫人给我说过那事儿,我很害怕跟她独处,夜深了,姜老爹又去了上海,家里就我们两个人,我想到楼上祠堂里还藏着她的牌位,就说菀之我出门走走排遣一下难过的情绪……姜菀之忽然伸手出来,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腕,说:“我觉得很冷,今晚你陪我睡。”
她没问我好不好,我也不敢拒绝,好比皇帝翻了你的牌子,你除了来大姨妈就只有赶快收拾好自己。
那还是我第一次睡在那张名义上属于我和姜菀之两个人的床上,每人一床被子,并排而卧,四目朝天,感觉很像什么帝后合葬墓。
姜菀之也不跟我说话,望着屋顶,不知道在想什么。我不敢睡,生怕睡着了她就开始吃饭了。但尽管姜夫人说的故事很恐怖,可我跟姜菀之朝夕相处,就算她是妖魔鬼怪,也是跟我很熟的妖魔鬼怪,所以我对她的恐惧还是有限,撑到夜里三点多钟,我还是睡过去了。
片刻之后我忽然觉得身边温软,一睁眼,原来是姜菀之钻到我的被窝里来了,正抱着我的胳膊默默地流泪。我受宠若惊加心头鹿撞,挺得跟房梁那样直,任她抱着哭了一刻钟,这才壮着胆子翻了个身,轻轻地搂住她的肩膀。姜菀之差不多有一米七高,在南方算是高个女孩,可抱着却觉得小小的,古人说美人腰如束素弱不胜衣,大概就是指的她这一种。
这是结婚以来我俩距离最近的一刻,她就穿了件丝绸睡裙,还是V字领露背的那种款式,月光下曲线玲珑,冰雕玉琢似的。可我心里居然没有什么绮念,听她哭得那么伤心,只觉得她是个跟父母走丢了的小姑娘。忽然想起结婚前她跟我说她虽然对夫妻关系并不感冒,可确实很希望有个人在她觉得艰难的时候帮到她,当时我还想这世上又有什么事情能难得住她姜菀之?此时再一想,这些年来她像根独木似的撑住姜家,人前人后都要妥帖体面,确实很辛苦吧?
她前前后后哭了大概有一个钟头,眼泪终于哭干了。她躺平了,枕着我的胳膊,还是望着屋顶发呆。
我胳膊都给她枕麻木了,正想说你要不要换这边胳膊枕枕?忽然听她说:“我是个感情很淡的人,不过如果这些日子里你曾经感觉到我对你的感情,那些都是真的,不要忘了。”说完她就钻回自己的被窝里去了。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当晚姜菀之没吃掉我,也没用美色诱惑我,大家并排睡了一晚,之后还是分房睡。
我没有再追问她姜夫人跟我讲的那个故事,姜夫人也算精神病人,她对世界的认知也可能有偏差,那个奇怪的牌位,还有后来才添上姜菀之名字的户口本也许都有合理的解释,只是时机还没到,所以姜老爹和姜菀之没有告诉我。姜老爹都认这个女孩是他女儿,我又有什么可怀疑的呢?结婚快三年了,姜菀之从没有害过我,作为老婆她唯一的缺点是不跟我一起睡……
但让我放下那份恐惧的主要原因还是姜菀之那晚或许是无心的话:“如果这些日子里你曾经感觉到我对你的感情,那些都是真的,不要忘了。”有时候夜里莫名其妙地醒来,虽然睡在客房的床上,却觉得好像姜菀之还躺在我身边,抱着我的胳膊,在我耳边轻声重复这句话。
又过了小半年,中秋将近,我又得忙起来了。
食蟹讲究九雌十雄,意思是雌蟹农历九月正好,蟹黄最饱满,雄蟹则要等到十月,蟹膏粘稠糊嘴。但古人都讲究中秋赏月吃蟹,食客们会从四面八方赶来。
我建了那个码头之后销售额又有提升,但还是没能比过金正锡的大德蟹庄。金家不仅有好几处蟹庄,还经营水产品批发。今年外地来了个资金很雄厚的老板,在昆山大手笔收购养殖场,感觉是想搞垄断。金正锡说不如以行业协会的名义约那个老板一起谈谈,是战是和,先礼后兵。金正锡也请了我,他追我老婆归追我老婆,但在昆山餐饮界他认我是个人物。
饭局安排在大德蟹庄的画舫上,吃最高规格的蟹宴。船头架着一口蒸锅,服务员乘小艇去湖里捞上蟹来,当场过秤,雄蟹足七两雌蟹足五两才下蒸锅,用矿泉水蒸熟,跟黄酒一起上桌。
湖面翻波,暮云四合,有股鸿门宴的架势,外地老板的汽艇总算来了。
外地老板带着秘书和保镖登上了画舫,那一刻我们每个人大概都生出了顶礼膜拜的冲动。我们这些做螃蟹生意的,赚的都是辛苦钱,穿衣服顶多就是讲究个牌子,硕大的品牌logo挂在胸前,谈不上什么品位,可这位外地老板身穿笔挺的薄花呢西装,戴着玳瑁色的细框眼镜,看起来才二十多岁,面孔棱角分明,既温润,又刚毅,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阶级差别。他的随员们也同样精彩,几名身穿黑色西装肌肉分明的保镖,和一名小麦色肌肤的女秘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