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第三人称的读书自述(第3/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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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开始尝试有计划地写作,写那些他所喜爱的古典诗人。或者说,通过写,去重新阅读和理解那些古典诗人。他意识到,最积极有成效的阅读,来自写作。他后来时常会引用物理学家惠勒的话,“要了解一个新的领域,就去写一本关于那个领域的书”。是的,他对于曹植、阮籍、陶渊明乃至诗经、楚辞的了解,完全来自他试图要就他们写点什么的欲望,这欲望抑或可以称为爱欲,在柏拉图的意义上。而写作也只是为了被爱,为了取悦那些影子般不可企及的无生命者。

慢慢地,他再度很难说清楚自己最近在读什么,只能讲一讲最近在写什么。因为写,很多散乱的阅读被重新汇集,很多根本不会被偶遇的书被有意识地搜罗,有时他想,之所以像强迫症一样地读那么些古籍乃至各种历代注疏,也许只是为了知道自己有多少东西是可以不需要写的。

也是在这样的状况下,因为工作关系,他又偶然地重新开始了当代文学批评的写作。也因此,那些被他搁置日久的西方文论,又再度进入他的阅读视域。但他如今更感兴趣的,似乎不再是某个可以拿来即用的学术观点或理论架构,而是那些堪作典范的文论文章中的行文节奏与气息,是文章背后的那另一个写作者。同时,因为工作原因,他也必须要关心和阅读同时代人的作品,而这种阅读同样也是颇为有益的,能够帮助他判定自己的坐标。事实上,每个写作者都生活在一群写作者当中,他需要认清的是,他意欲与何人为伍,又正在与何人为伍,而他需要警惕和拒绝的,又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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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他的文章慢慢结集出版,他开始成为某本书的作者,也开始拥有一些陌生的读者。他前阵子搬家,在淘宝店里买的统一规格的小装书箱,大概装了有八十余箱。他父亲帮他装书,专门用一个本子为他手录了一份图书清单,记下每一箱书的书目,他父亲的字很好看,他想,有这本父亲手写的书目,这些书有一天都散掉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读书是一个做加法的过程,从一本书漫游至另一本书,每读一本书都是了解自己还有多少本书没有读的过程;而写作却是减法,是赶在时间残酷的淘洗之前的自我淘洗。有时,当他厌倦于应付目前一个接一个的写作计划,厌倦于表达与言说,他会觉得,像儿时那样躺在床上任由自己心意去读一本书是多么幸福的事,仿佛必须经受某种崭新而严厉的淬炼,一个人才有可能穿越虫洞,回到无忧愁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