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论个人的性格中影响其自身幸福的那一面,或论审慎(第3/3页)
单纯的不审慎,或单纯的缺乏照顾自己的能耐,对慷慨与慈悲的旁观者来说,是怜悯的对象;对感觉比较不敏锐的那些旁观者来说,则是忽视,或最坏,是蔑视的对象,但绝不会是憎恶或愤怒的对象。然而,当它和其他一些恶行结合在一起时,却会极端加重那些恶行原本就有的丑名与耻辱。狡猾的恶棍,他的机敏灵巧,虽然没能使他免于遭人强烈怀疑,不过,究竟使他得以免于遭到惩罚或明显的揭发,因此,太常使他在这世界上获得他一点儿也不值得的纵容。笨拙愚蠢的恶棍,由于缺乏这样的机敏灵巧,以致被定罪并被惩罚,则是世人普遍憎恶、蔑视与取笑的对象。在重大的罪行经常被放纵不罚的国家,各种最残酷凶狠的行为变成几乎司空见惯,不再能够让人民感觉到那种在严格执法的国家被普遍感觉到的厌恶。在这两种国家,什么叫做不公平,也许是一样的,但什么叫做不审慎,往往大不相同。在后一种国家,重大的罪行显然是重大的愚蠢行为。在前一种国家,重大的罪行却未必被认为是愚蠢的行为。在意大利,在16世纪的大部分时间里,暗杀、谋杀,甚至是背叛信赖的谋杀,在较高阶层的人们当中,似乎已经变得几乎司空见惯。恺撒·布吉亚(Caesar Borgia)[7]邀请四位在他附近的小国君主(这四位君主全都分别拥有他们自己的小独立国和小军队),到塞涅卡格尼亚(Senigaglia)[8]出席友谊大会,但是,当他们到达时,他便立即把他们全部杀死。此一无耻的行为,虽然在那充满罪恶的时代的确没得到社会的赞许,但似乎对那位行凶者的名誉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影响,更不用说会导致那位行凶者的灭亡。那发生在若干年后的灭亡,却是由于一些和此一罪行完全不相干的原因。当恺撒·布吉亚干下此一罪行时,马基雅维里(Machiavel)[9]即使就他所处的那个时代的标准来说,他无疑也不是一个道德最善良的人),正担任佛罗伦萨共和国的公使,被派驻在恺撒·布吉亚的宫廷里。他为这罪行写了一个很周详的报告,用字遣词非常干净利落、优雅单纯,就像他的所有其他著作那样。他很冷静地谈论这罪行;对恺撒·布吉亚用以干出这罪行的机巧灵敏,表示喜欢;对那四位受难者的轻易中计与懦弱,表示不齿;对他们的不幸横死,一点儿也不怜悯;对行凶杀害他们的人的残忍与虚伪,一点儿也不觉得愤慨。伟大的征服者的狂暴与不义,时常受到人们愚蠢的赞叹;小偷、小盗与不起眼的杀人犯的狂暴与不义,却总是受到蔑视、嫌弃,甚至极端厌恶。前一种行为,虽然它们是千百倍的比较邪恶与有害,然而,当它们成功时,却往往被当作是最英勇恢弘的丰功伟业。后一种行为,却总是被人们,怀着反感与憎恶,视为最低贱且最没有价值的那一种人才做得出的愚蠢行为和罪行。前一种行为的不义,无疑至少和后一种行为的不义一样的大,但是,前者的愚蠢与不审慎,显然没有这么大。一个邪恶卑鄙但有才干的人,时常在这世上享有比他应当得到的更多的好名声。一个邪恶卑鄙的笨蛋,却总会被认为是所有人类中那最可憎也最下贱的人。正如审慎,加上其他一些美德,是最高贵的人品,不审慎,加上其他一些恶行,便是最低劣的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