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〇二年五月,巴黎(第63/88页)
我踢掉脚上的凉鞋,躺在柔软的米色沙发上。这一整天过得忙碌又扎实。但是我才刚闭上眼睛,电话铃声便将我唤回现实生活。我的妹妹来电,她正在可以俯瞰中央公园的办公室里。我可以想象到她坐在庞大的办公桌后方,鼻头上架着眼镜。
我简短说了自己并没有接受堕胎手术。
“噢,老天爷,”夏拉倒抽了一口气,“你没打掉孩子。”
“没办法,”我说,“我做不到。”
她忍不住笑了,我透过电话听到她的笑声。
“真是勇敢的好女孩,”她说,“我为你感到骄傲,宝贝。”
“伯特兰还不知道,”我说,“他晚一点儿才会回家,他可能以为我已经打掉孩子了。”
我们分处在大西洋两端,没人出声。
“你会告诉他吧?”
“当然,一定得找机会解释。”
和夏拉说完话,我用双手护住小腹,在沙发上躺了好一会儿,终于感觉到生命力渐渐恢复。
我想起莎拉·史塔辛斯基,以及我在下午得到的数据。我根本不需要录下加斯帕德·迪福尔的叙述,也不必做笔记,一切就刻在我的脑海里。
整齐的小屋位于奥尔良市郊,除了一丝不苟的花园外,还有一只视力衰退的温驯老狗。我走进屋里,站在流理台边切青菜的老妇人对我点头致意。
加斯帕德的老手青筋毕露,他一边拍抚老狗干瘪的脑袋,一边用沙哑的声音说出故事。
“我和弟弟都知道战争期间家里有些麻烦,但是当时年纪小,所以也不记得究竟是什么事。祖父母过世后,我才从父亲口中知道莎拉·迪福尔的真实姓氏是史塔辛斯基,而且还是个犹太人,祖父母藏匿她好多年。莎拉从来就不是活泼外向的女孩,总是有点忧伤,很难摸透她心里的想法。大人只说,莎拉的双亲在战争期间去世,才会由祖父母收养。我们虽然只知道这些,但也看得出来她的不同。我们一起上教堂的时候,她从来不会跟着说‘天父’,从不祈祷,也不领圣餐,冷冷瞪着前方的模样总会让我害怕。遇到这种时候,祖父母会对我们露出坚定的微笑,叫我们别去打扰她。我的父母也从不过问。后来莎拉逐渐融入我们的生活,俨然是我们的小妹妹。长大后,她越来越漂亮,但是有一种超乎年龄的成熟与肃穆。战后我们偶尔会随父母到巴黎,但是莎拉从不同行。她只说,她恨巴黎,不愿再回到那座伤心之城。”
“她有没有提过她的弟弟或者父母?”我问。
加斯帕德摇了摇头。
“从来没有。四十年前,我才从父亲口中听说她有个弟弟,以及这个弟弟的遭遇。当初我们住在一起的时候,我可是完全不知道。”
娜塔莉·迪福尔开口说话了。
“她的弟弟怎么了?”她问。
娜塔莉听到入迷,加斯帕德·迪福尔看了她一眼,却闭口不言。接着他望向一直没说话的慈祥的妻子。
“我再找时间告诉你,小娜,这个故事太悲伤了。”
大家都没说话。
“迪福尔先生,”我说,“我必须查出莎拉·史塔辛斯基的下落,这就是我来看您的原因。您可以帮忙吗?”
加斯帕德·迪福尔搔搔头,向我投来犹疑的目光。
“嘉蒙德小姐,我得知道,”他咧嘴微笑,“这对你有什么重要性?”
电话铃再次响起,这次是佐伊从长岛打来的。她说她玩得很尽兴,天气很好,她晒黑了些,有了一辆新自行车,库珀表哥“酷毙了”,但是她还是想我。我表示自己也一样想她,一个星期之后我就会去和她会合。接着她压低声音问我寻访莎拉·史塔辛斯基的事情是否有进展,严肃的语气逗得我发笑。我告诉她,的确是有进展,很快就可以把这些收获告诉她。
“噢,妈妈,有什么进展吗?”她气急败坏,“现在就说啦,马上说!”
“好吧,”她的热切让我竖起白旗,“今天我去拜访一位老先生,他年轻时和莎拉很熟。他告诉我,莎拉在一九五二年离开法国,去了纽约,在一户美国家庭当保姆。”
佐伊激动得大喊。
“你是说,她人在美国?”
“应该是。”我回答。
她沉默了一下。
“你要怎么在美国找她,妈妈?”她的声音低沉了些,“美国比法国大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