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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他不能听她,不能听堂娜特雷莎的话。西尼奥·巴达洛打发他出来,黑人达米昂就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他不能辜负一个像西尼奥那样心地正直的人的信任啊。哦,如果是儒卡打发他来的话——可是,堂娜特雷莎啊,他是西尼奥打发来的呀。这个黑人实在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你的丈夫也有不是呀。他干吗死活不肯出卖可可林呢?他难道不明白,他跟巴达洛兄弟根本没法对抗吗?他干吗不肯出卖可可林呢,堂娜特雷莎?别哭呀——黑人达米昂自己也要哭出来啦。他是个勇敢的好汉,他千万不能哭,一哭名誉就毁啦。黑人达米昂对你起誓,要是他自己做得了主,他就一定不杀费尔莫,他一定听你的话。可是打发他来的是西尼奥,黑人达米昂就没有别的法子,只好听从。

谁说堂娜特雷莎心地善良呢?真是胡说八道?她如今正张开了嘴,用她那音乐般动听的嗓音,说着西尼奥·巴达洛说过的话:

“你真的喜欢杀人吗?难道你一点儿没有感触吗?心里一点儿不感到什么?”

她的声音像音乐般动听,然而又很可怕。好像森林里响起的一声诅咒,在这黑人那惊慌失措的心里响起的一声诅咒。他的香烟熄了,因为怕惊醒树林里的鬼魂,他不敢点火。他这时才想起了鬼魂,因为堂娜特雷莎的那张脸,投射在那边地面上——这不是巫术,又是什么呢?达米昂知道,有不少人曾经诅咒过他。那是被他害死的人们的亲属。这些诅咒可怕得很,是在心里怀着痛苦和仇恨时发出的。可是,这一切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达米昂简直不再听到这些了。现在可不是这么回事。现在有个堂娜特雷莎在眼前,她眼睛里带着凄苦的表情,脸色白净,声音像音乐般动听,然而又很可怕。她正在对达米昂诅咒,在责问他,在他心坎里有没有什么感触。不错,他是有感触的,堂娜特雷莎。要是黑人达米昂自己做得了主,他就一定不杀费尔莫。可是,实在没有别的法子。这可不是说,他喜欢这样做,不是这么回事。

可是,如果他说没有打中,那怎么样呢?这是个新的念头,在达米昂脑海里蓦地一闪。这一刹那,他在刚才显现着特雷莎的脸蛋的地方又看到了月光。这一来,他的名誉就要毁掉了。别人也不会打不中,更甭说黑人达米昂啦?他是整个可可地带最出色的枪手啊。他杀起人来,从来不用放第二枪,总是一枪就够了。这一来,他可要完蛋啦。人人都会来笑话他,连娘儿们、孩子们都会来笑话他。再说,西尼奥·巴达洛就会叫别人来替代他。他就会跟大伙儿一样,当一个工人,采可可果,赶驴子,在风干槽里踩可可豆。人人都会来笑话他。不,他不能这样做。再说,他这一来也会辜负了西尼奥·巴达洛对他的信任。上校非把费尔莫干掉不可。实在有错的倒是费尔莫自己,脾气那么固执。

堂娜特雷莎什么都知道,她准是个精灵,因为她的脸蛋又挤掉了月光,在地上出现了。她在提醒黑人说,当天下午,西尼奥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干,只因为儒卡逼他这样做,才打发他手下的人出来的。达米昂耸耸肩。难道西尼奥·巴达洛这个人,会光因为儒卡坚持的缘故,就决定干一桩事吗?谁这样想,谁就不了解他。显而易见,堂娜特雷莎就不了解他——然而她却在这里提起那场谈话的详细情形,因此达米昂就不禁动摇起来了。也许西尼奥本人也不想把费尔莫杀掉呢?也许他也很同情堂娜特雷莎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呢?也许他也跟黑人达米昂一样,心里有些感触呢?达米昂伸出双手,捧住了脑袋。不,不对。这全是堂娜特雷莎扯的谎——堂娜特雷莎使的法术。要是西尼奥·巴达洛不想干掉费尔莫,他就不会打发黑人来了。西尼奥·巴达洛是只干自己要干的事的。因此他才发了财,当上了一家之主。尽管儒卡夸夸其谈,趾高气扬,他还是怕西尼奥。那么,有谁不怕西尼奥·巴达洛呢?只有他一个人,黑人达米昂。不过,如果他不把费尔莫杀掉的话,他就得一辈子害怕了。他会再也壮不起胆子去见西尼奥·巴达洛了。

堂娜特雷莎的声音从地上发出来,在嘲笑着黑人:“原来只因为你害怕西尼奥·巴达洛,你才要杀死费尔莫吗?因为害怕西尼奥·巴达洛?难道这就是人家所说的这一带地方最勇敢的好汉,黑人达米昂吗?”堂娜特雷莎笑起来了,一声清脆的嘲笑,叫达米昂听得心惊肉跳。他浑身上下发起抖来,心里也在发着抖。这片笑声来自地上,来自森林,来自公路,来自天空,来自四面八方,这许许多多声音全都在说,他心里害怕,他是个胆小鬼——他,黑人达米昂,大名还上过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