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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是个心直口快的家伙,埃斯梅拉尔多。我弄不懂,你为什么老是替巴达洛兄弟干下去。不过,随你什么时候要人帮忙,我总愿意效劳。”
然而,埃斯梅拉尔多对西尼奥·巴达洛万分尊敬,这份感情还是早在他们一起在这可可地带,这座森林里漫游的日子里就有的。在这一带地方,人家说西尼奥手下的人是为了交情而对他忠诚的,还说,凡是替他干过工作的人从来不会背弃他。他可跟奥拉旭不一样,不是个会出卖朋友的人。
在塔博加斯,谁是奥拉旭的朋友和党徒,谁就得极力对巴达洛兄弟和他们手下的人采取敌对的态度。每逢选举的时候,总不免会发生械斗、枪战和杀人的事。奥拉旭老是胜利了又失败了,因为在伊列乌斯,选票的计算是作弊的。他们不管活人死人,全都投票,并且活人当中有不少是在奥拉旭手下的暴徒的威胁下投票的。那些日子里,塔博加斯多的是“雅贡索”。他们守卫着当地的大亨们的住宅:奥拉旭的长期竞选人热塞医生、政府党党魁莱奥波尔多·阿泽维多和佩德罗·马塔医生的住宅,如今又加上了这新来的律师维尔吉里奥的住宅。每个党都有它自己的药房,凡是投巴达洛兄弟票的人,都不想去照顾热塞医生的生意,却去找佩德罗医生。这两位医生仍旧保持着私人的交情,可是背了面就彼此说坏话。佩德罗医生硬说热塞医生对病人不关心,对政治和自己的可可林却关心得多。另一方面,热塞医生却一口咬定说,而且当地的居民也同意他的说法,佩德罗医生不尊重女性,凡是有妇之夫或者一家之主,把自己的妻子或者女儿让他来检查身体是很不安全的。每个阵营也各有一位牙医。一句话,全镇就这样分成了两派,这两个党在伊列乌斯的报纸上互相谩骂着。奥拉旭眼下已经去定一台印刷机了,想在塔博加斯创办一份周刊,由维尔吉里奥担任编辑。
镇上的律师可真不少,一共有六七位之多,全是靠那臭名昭彰的“霸占的骗局”过日子的,因为这种“法律”手续在这里甚至比在伊列乌斯更风行。只消靠一个设想周到的“霸占的骗局”,一个多少年来拥有土地和种植园的人就会一觉醒来,变得一无所有。每个上校,在做交易以前,总得先跟自己的律师商量一下,这样可以免得日后可能发生这一类的霸占行为。
塔博加斯曾经有过一个黑人,名叫克劳迪奥诺,每年能收获两三千磅可可豆,他有一回想出了一个比较别出心裁的“霸占的骗局”,这一来使他出了名——连巴伊亚的报纸上也提到了他呢。倒霉的是米扎埃尔上校,他的财产,即使在当时,已经是骇人听闻的了。他是一个年产好几万磅可可豆的种植园主,同时又是伊列乌斯的银行家,有不少铁路和码头的股票。一句话,他在经济方面的势力是不容忽视的,他还有一个当律师的女婿。尽管如此,黑人克劳迪奥诺还是欺骗了他。克劳迪奥诺在自己那偏僻的小种植园里想出了这个计划,鲁伊律师帮他执行。有一天,克劳迪奥诺去见米扎埃尔上校,开口向他借七十康托,要用来买一个可可林。米扎埃尔一口答应他,就给了他这笔钱,作为一笔短期贷款,六个月还清,因为上校也有自己的打算,那就是等克劳迪奥诺到期还不清债务时,霸占他的种植园。这黑人是不识字的,因此就在借据上画了一个押来代替签名。随后,在回家的路上,他在塔博加斯停下了,雇了一名小学教员。他带了这教员一起回去,着手学习识字和签自己的名字。六个月后,贷款到期了,克劳迪奥诺却否认他有这一笔欠款,说他从没向米扎埃尔借过钱,全是上校一个人在捣鬼。最有力的证据,他的律师鲁伊据理力争地说,就是克劳迪奥诺明明是识字的,还会签自己的名字呢。这一来,米扎埃尔上校损失了七十康托,而克劳迪奥诺却增加了产业,并且在那一年圣若泽节,有能力多捐献点钱。
事实上,镇上只有六七位律师的说法是不太妥当的,因为这个数目只包括住在那里的律师。可是那些住在伊列乌斯的律师也都在塔博加斯开业,而在塔博加斯的呢,在城里也都有自己的当事人。从镇上到城里,只消坐三个半钟点火车就到,再说,等这个地区越来越繁荣了,有一天铺好了新的坡度小的路基,只消四十五分钟不到就行了。
塔博加斯这个连名字也没有的、现在打算自称为伊塔布纳的小镇,就在这种种活动的氛围里——什么“霸占的骗局”啦、政治斗争啦、秘密阴谋啦、天主堂节日啦、共济会庆祝会啦——一天天地存在下去。有好多次,在械斗时被杀的人们流的鲜血,和街上的泥泞混在一起,被慢吞吞地前进的驴队踩着。还有几次,等热塞医生拎着手术箱赶到那里,竟然找不到伤口在哪里,因为这可怜虫浑身沾满了泥土。尽管如此,塔博加斯还是声名四扬。在遥远的内地也有人提到它,巴伊亚有张报纸上还曾经称它为一个“进步的文化中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