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奥斯维辛—比克瑙集中营(第17/128页)
丽莎抱住了她。
“是因为战争啊,蒂塔,是因为战争。”
一年后,他父亲又重新站在大厅中间,穿着同一件灰色双排扣西装。从那时起,他在社会保险那里从事律师工作的时间变短了,因此他很多个下午都会在家全神贯注地转动他的地球仪来研究地图。他告诉她他们会搬到约瑟夫区,因为纳粹保护国命令全国所有的犹太人都要集中在那里。他们三个和爷爷奶奶必须搬到一个位于克利斯克斯诺斯科街又小又乱的公寓,这个公寓距离她所熟悉的那个极其古怪的犹太教堂很近。因为每次他们经过那里的时候,她父亲都会跟他解释说这是西班牙式的建筑。而这次她既不提问也不打算反驳。
都是因为战争,蒂塔,都是因为战争。
之后在那个地方的日常生活就像溜滑板一样一发不可收拾。终于在一个下午,布拉格犹太居民委员会传来消息要求他们再次搬迁,但这次要搬出布拉格。他们必须搬到泰雷津去——之前曾经是古老的军事要塞,刚刚变成犹太人居住区的一个小镇。刚到那里的时候她觉得那里太恐怖了,但现在她开始怀念那个地方。他们从住在一个还有地下室的地方来到奥斯维辛这个黑暗中跌落骨灰泥土的地方。这个地方再没有台阶可以下去了。
或许也有……
一切都是从1939年的那个冬天开始的。那一年纳粹分子悄无声息地来了,就像是流感病毒一样改变了现实,周围的世界不是一击就破,也不是坍塌,而是日渐衰败,刚开始速度很慢,之后越来越快。限量供应笔记本、禁止进入咖啡馆、禁止与其他市民同一时间去商店购物、禁止拥有无线电设备、禁止去影院和剧院、禁止买苹果……最后是将犹太人孩子驱逐出学校,甚至禁止他们在公园玩耍。就好像是他们也要禁止孩子们拥有童年。
蒂塔微微笑了笑……这个他们可做不到。
一张照片出现在她脑海的相册里。两个孩子手拉着手走在布拉格犹太人的公墓,为了不让风把纸钱吹走,他们便捡起小石子把纸钱压住。纳粹分子没有限制说不准去公墓,这些公墓从15世纪起就一直被保护得很好。在他那疯狂的组织计划里,希特勒希望把犹太教堂和公墓变成灭亡的犹太人种族的博物馆。一个人类学博物馆,在那里,犹太人就像是比学校的孩子——雅利安人生活在更遥远时代的恐龙一样。当然,人们可能会带着冷冷的好奇心去参观吧。
城里的犹太人孩子被禁止去公园和学校,于是他们把公墓变成了游戏的乐园。孩子们在沉寂了几个世纪、长满野草的墓碑之间跑来跑去。
一棵栗树后面掩蔽着两块巨大的墓碑,斜的几乎快要倒在地上了。蒂塔给她同学指着大块一点儿的那个墓碑,上面写着一个名字:耶犹大·勒夫·本·贝卡德尔。埃里克不知道是谁,蒂塔便给他讲了。因为她父亲戴着基巴来公墓散步的时候,已经给她讲过很多遍这个人的历史了。
他是约瑟夫犹太人居住区的一个犹太人教士,和现在一样,所有的犹太人都住在那个地方。他在那里学习了卡巴拉,并且研究如何将自己的生命赋予一个泥塑。
“那根本就不可能!”埃里克笑着打断了她。
想到这里,她笑了。于是她学着爸爸之前的样子:压低声音,靠近他耳边,用很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说道:
“是魔像。”
埃里克吓得脸色苍白。所有布拉格的人都听说过那个巨大的魔像是个石头怪物。
如同她父亲告诉她一样,蒂塔跟他说,那个犹太人教士最后破译了耶和华用来赋予生命的神圣文字。他做了一个小泥人,把一张写有神圣文字的纸条塞进泥人的嘴里,然后那个小泥人就开始不停地长,最后变成了一个拥有生命的巨型石人。但是犹太人教士勒夫不知道如何控制它,这个没有大脑的石人开始摧毁街区、制造恐慌。它是一个坚不可摧的石人,而且也不可能摧毁它。只有一种方式——等它睡着后,他鼓足勇气趁着石人打鼾的时候把手伸进嘴里取出纸条,再让它变回成一个没有生命的石人。犹太人教士最后把写有神圣文字的纸条撕得粉碎,并埋葬了魔像。
“埋在哪里?”埃里克焦急地问道。
埋在了一个没有人知道的秘密的地方。传说当犹太人处于窘境之中的话,上帝就会派来一个犹太人教士重新破译那个神圣的文字,然后魔像将会回来拯救我们。
埃里克崇拜地看着迪迪卡,因为她居然知道像魔像这样传奇的历史。在高大的公墓围墙的掩护下,还有蒂塔对他的信任,他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颊,然后轻轻地在她脸上亲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