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5/9页)

“我不是你昨晚上在桌子底下摸她腿的那个女人。看起来,你是习惯于那种女人的。”

“不,感谢上帝,你可比她美得多,纯洁得多啊。”

“我不想谈这个。”

“哦,可这是事实。难道你不知道你有多美么?”

“我有一面镜子。”

“你在镜子里看过自己的额头吗,丽迪娅?还有你的双肩,还有你的指甲,还有你的膝盖?你有没有发现,这一切是多么协调,多么和谐,全都有着相同的特点:匀称,舒展,结实,苗条,你有没有发现?”

“瞧你说的!我的确从未发现,不过眼下,在你谈起的时候,我却明白你想的什么。听着,你真是引诱女人的能手,你现在是企图扇起我的虚荣心。”

“很遗憾,我无法给你说清楚。可我干吗需要扇起你的虚荣心呢?你很美;我同时想向你表明,我为此感谢你。你强迫我用语言把它讲出来;但如果不用语言,我就能对你表达的好一千倍。靠语言我什么也不能给你!靠语言,我从你那儿不能学到任何东西,你也不能从我这儿学到任何东西。”

“我从你那儿有什么好学啊?”

“我向你学,丽迪娅,而你也可以向我学。然而你不乐意。你只打算爱你将成为他未婚妻的那个男子嘛。如果他将来发现,你什么也没学过,连接吻都不会,他会笑话你的。”

“这样,原来你是想要教我接吻对不对,学士先生?”

歌尔德蒙冲她微笑着。她的话在他听来尽管不是滋味,却仍能在丽迪娅气势汹汹的巧辩背后感到她那颗处女的心已让情欲攫住,正在充满恐惧地挣扎反抗。

他不再回答,他只是笑吟吟地望着她,用目光牢牢控制住她那不安的眼神;在她反抗无效终于成为俘虏以后,他的脸便慢慢靠拢去,直到两人的嘴唇凑在一起。他轻轻地碰了碰她的嘴,这嘴便回报他一个孩子般的吻。当他想吸住它不放的时候,它马上便惊恐地松开了。他温柔地追过去,直到她的小嘴又迟疑地迎上来;他于是便教这个被迷住了的少女如何轻松愉快地接受别人的吻和吻人,直至最后,她把脸儿精疲力竭地靠在他的肩上。他任它呆着,一边快活地嗅着她金发上的浓香,一边凑近她耳朵窃窃私语,说着温存和抚慰的话。此情此景,使他回忆起自己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学生的时候,有一天如何得到了吉卜赛女郎莉赛的点化。莉赛的头发有多黑,皮肤有多健康啊!那天太阳火辣辣的,小连翘散放着喷鼻的芳香!而这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往事,恰如遥远的地平线上的一星闪光。一切都如春花朝露,转瞬即逝!

丽迪娅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已经变了,一双睁得大大的媚眼严肃地望着他。

“让我走吧,歌尔德蒙,”她说,“我呆在你身边已经够久了。哦你,哦我亲爱的!”

从此他们每天都秘密约会;歌尔德蒙完全听凭他爱人的摆布,这处女纯真的爱情感动了他,陶醉了他。有时候,她在整个幽会过程中都只握着他的手,瞅着他的眼睛,仅在分别时才孩子似的吻他一下。另一些时候她又尽情地吻他,不知满足;可动手动脚却从不允许。只有一次,她通红着脸,下了老大的狠心,才同意让他看一看自己的乳房,以使他大大地高兴。当她羞答答地把那个小小的、雪白的果实从衣服里掏出来时,他便跪下去吻了吻,她赶忙又小心地用衣服盖起来,脸一直红到了脖子根。他们在一块儿也谈话,不过已不用第一天的那种方式。他们相互取了亲昵的称呼。丽迪娅最喜欢给他讲她的童年,她的梦以及游戏。她也常常说,他们的爱情是不正当的,因为他不能娶她。一提起这点她就悲伤,绝望;他们的爱情有这种隐忧作点缀,恰似美人脸上盖了一块神秘的黑面纱。

丽迪娅有一次说:“你生得如此漂亮,模样儿如此开朗,可是在你的眼睛深处,却没有快乐,只有忧伤,仿佛它们不知道有什么幸福,而一切美好的、可爱的东西对于我们都不久长似的。你的眼睛是世间最美的眼睛,但也是最忧伤的眼睛。我相信,这是因为你无家可归的缘故。你从森林中来到我身边;有朝一日,你又会离开这儿再回森林去,以青苔为床,四处流浪。——可我的归宿又在何处呢?等你一走,我诚然还有个父亲,有个妹妹,有一间屋,有一扇窗,我可以坐在窗前想你,但是却不会再有归宿。”

歌尔德蒙尽由她说,时而报以微笑,时而面露愁容,但从未用言语安慰过她,只偶尔把她的头抱在自己胸前轻轻抚摸着,嘴里哼出一些毫无意义的声音,就像保姆在哄哭闹的婴儿时一样。

又有一次,丽迪娅说:“我想知道,歌尔德蒙,你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我经常考虑这个问题。你的生活不会平平常常,也不会轻松容易。唉,但愿你能过得好啊!有时候我想,你该成为一个诗人才是,一个诗人不但有许多幻觉和梦想,而且能把它们优美地表达出来。唉,你会漂泊天涯,尽管世间的女子都爱你,你却仍将是孤独的。倒不如还是回到修道院那位你时常提起的朋友身边去吧!我将为你祈祷,求上帝不要让你将来孤孤单单地死在森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