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种色彩的东欧文学(第3/15页)
阿尔巴尼亚,情形又有点特殊。它基本上属于山国。一半以上人口信奉伊斯兰教。文学上既有欧洲文学的影响,也有土耳其—阿拉伯文学的影响。阿尔巴尼亚民族特别英勇,不屈不挠,在法西斯占领时期,许多作家都是一边战斗,一边创作。虽然总体上文学成就还不太突出,但它的反法西斯文学特别发达。卡达莱的《亡军的将领》就是这方面的力作。
南斯拉夫,或者说,前南斯拉夫,让我们想到六个共和国:塞尔维亚、克罗地亚、波斯尼亚—黑塞哥维那(就是我们通常说的波黑)、黑山、斯洛文尼亚和马其顿。南斯拉夫曾经是一个统一的联盟国家,强大,并富有活力。南斯拉夫文学就是指上述六国的文学。必须指出:单独的南斯拉夫文学实际上是不存在的。可惜,这片地区遭受了太多的磨难:战争、苏联封锁、民族矛盾和冲突、战乱。这些都严重影响到文学的发展。如今,南斯拉夫联盟已经解体,这些共和国都已成为独立的国家,每个国家也就几百万人,真正是弱小的国家。除了安德里奇和帕维奇外,这些国家的文学我们还介绍得很少。
四
在影响和交融中,确立并发出自己的声音,十分重要。说到这里,我想挑选几位作家和几部作品,稍稍谈论一下,因为在东欧当代文学中,他们具有开拓性或创造性的贡献:捷克的哈谢克、赫拉巴尔、昆德拉、克里玛和卢斯蒂格。波兰的贡布罗维奇、舒尔茨和米沃什。立陶宛的温茨洛瓦。罗马尼亚的齐奥朗和埃里亚德。阿尔巴尼亚的卡达莱。匈牙利的凯尔泰斯和艾斯特哈兹。
说到雅罗斯拉夫·哈谢克(1883—1923),我们马上会想到他的代表作《好兵帅克》。以往在评价这部小说时,人们一般会说它是一部反对奥匈帝国残酷统治、反对战争的革命作品。这实际上是政治性评价,并不是艺术性评价。如果对于这部书的评价仅仅停留于政治性评价的话,我觉得有点委屈这部书了。
因此,我们有必要用崭新的目光重读一下这部作品。
几乎从第一页,帅克的形象就给了我们特别的冲击:首先让我们目瞪口呆,然后又让我们捧腹大笑。这是个胖乎乎的、乐呵呵的、脑子似乎总有点不大对劲的捷克佬。在生活中,他也许并不起眼。可作为小说人物,就有太多的看头了。吸引我们的恰恰是他的呆傻,他的纠缠,他的滑稽,他的喋喋不休,他的一本正经的发噱,他的种种不正常……
《好兵帅克》长达六百来页,却几乎没有什么中心情节,有的只是一堆零碎的琐事,有的只是帅克闹出的一个又一个的乱子,有的只是幽默和讽刺。每个字都透着幽默和讽刺。可以说,幽默和讽刺是哈谢克的基本语调。正是在幽默和讽刺中,战争变成了一个喜剧大舞台,帅克变成了一个喜剧大明星,一个典型的“反英雄”。帅克当然只是个文学形象,幽默,夸张,有时又显得滑稽,充满了表演色彩,属于漫画型的。
看得出,哈谢克在写帅克的时候,并不刻意要表达什么思想意义或达到什么艺术效果。他也没有考虑什么文学的严肃性。很大程度上,他恰恰要打破文学的严肃性和神圣感。他就想让大家哈哈一笑。至于笑过之后的感悟,那已是读者自己的事情了。这种轻松的姿态反而让他彻底放开了。这时,小说于他就成了一个无边的天地,想象和游戏的天地,宣泄的天地。就让帅克折腾吧。折腾得越欢越好。借用帅克这一人物,哈谢克把皇帝、奥匈帝国、密探、将军、走狗等等统统都给骂了。他骂得很过瘾,很解气,很痛快。读者,尤其是捷克读者,读得也很过瘾,很解气,很痛快。幽默和讽刺于是又变成了一件有力的武器。而这一武器特别适用于捷克这么一个弱小的民族。哈谢克最大的贡献也正在于此:为捷克民族和捷克文学找到了一种声音,确立了一种传统。
博胡米尔·赫拉巴尔(1914—1997)承认,他是哈谢克的传人。但仅仅继承,显然不够。继承时所确立的自己的声音,才是赫拉巴尔的魅力所在,才让赫拉巴尔成为赫拉巴尔。
赫拉巴尔从来只写普通百姓,特殊的普通百姓。他将这些人称为巴比代尔。巴比代尔是赫拉巴尔自造的新词,专指自己小说中一些中魔的人。他说:“巴比代尔就是那些还会开怀大笑、并且为世界的意义而流泪的人。他们以自己毫不轻松的生活,粗野地闯进了文学,从而使文学有了生气,也从而体现了光辉的哲理……这些人善于从眼前的现实生活中十分浪漫地找到欢乐,因为眼前的某些时刻——不是每个时刻,而是某些时刻,在他们看来是美好的……他们善于用幽默——哪怕是黑色幽默——来极大地装饰自己的每一天,甚至是悲痛的一天。”这段话极为重要,几乎可以被认作是理解赫拉巴尔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