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第2/3页)
“你这么说,真叫我惭愧呀。”
老人听了夫人温柔的安慰,更感受到夫人对他的体谅。他注视着再次闭上眼睛的夫人,心想:“到底她的内心深处在想些什么呢?”尽管她拥有如此的美貌,却和自己这个比她大五十多岁的丈夫结了婚,不可思议的是,她看起来对自身的不幸并没怎么觉察到,这倒使大纳言总感觉自己欺骗了不懂世故的妻子,把自己的幸福建筑在了妻子做出的牺牲的基础上。老人怀着这样的疑虑注视着她,越发觉得这张脸孔充满了神秘,不可捉摸。自己独占着如此的宝物,只有自己知道世上有这般美女,甚至连她本人都没意识到。老人想到这些,不禁有些得意,甚至产生了把美丽的妻子炫耀给人看的冲动。反过来说,如果她真的像嘴上说的那么想的话——如果她对自身性方面的不满足并不介意,只是真心实意地希望年老的丈夫能够长寿的话——对她的深厚情意自己回报什么才好呢?自己的余生能注视着这张脸度过,便可满足地死去,可是,让这个年轻的肉体和自己一起腐烂掉太可怜也太可惜了。凝视着被紧紧地搂在自己两臂间的这个宝物,老人不由产生了倒不如自己早日消失,以给她自由的怪念头。
“您怎么了?”
感觉到老人的泪水滴落到自己的睫毛上,夫人吃惊地睁开了眼睛。
“啊,没什么,没什么。”
老人像是在自言自语。
几天以后,即那一年只剩下几天的十二月二十日左右,时平又送来了许多礼物。使者转述口信说:“望大纳言来年更加添寿,听说您离八十大寿越来越近,我们作为亲戚不胜恭贺。送上薄礼聊表喜悦之情,请您一定笑纳,迎接美好的初春吧。”使者附带还传达了时平可能要在正月的头三天里来大纳言的宅第拜年的意思,“大臣说,自己的伯父中有这样长寿的人是一族最大的荣誉。自己早就想和这位伯父好好地对饮,共享喜悦,另一方面还想请教养生之术,使自己也能像您一样健康,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过几天一定要实现这个愿望,这个正月是个好机会。自己以前每年都没有到伯父府上来拜年,觉得很对不起,从明年春天开始一定要来问安,为几年来的失礼向您道歉。大臣吩咐我来告诉您,头三天里大臣一定会来府上拜访。”使者说完就回去了。
这个口信越发使国经惊喜。事实上,时平来这位大纳言宅第表达岁首之礼,可以说是前所未闻的。这位给予自己很多恩惠的年轻的左大臣,只因自己是一族中的年长者,便多次给这一介老夫送来了大量财宝,这次又赐予了屈驾光临寒舍的荣耀。国经一整天寝食难安地想着对于左大臣无法估量的恩情要如何回报。他以前也想过:尽管我这里无法和左大臣的府第相比,但是哪怕左大臣只是一个晚上光临我家的宴会,我也要尽心竭力地招待,让他能够知道我感激之情的万分之一也好。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他不会轻易来自己家,提出来也没有用,只会成为笑柄,说我是个不自量力的家伙,就没敢提出邀请,万没想到左大臣自己提出要来做客。
从第二天开始,国经的宅第突然热闹了起来,许多工匠进进出出。离正月所剩日子不多了,为了迎接尊贵的客人,雇佣了工匠、园丁修缮府第,整理庭园。家里所有房间、柱子都擦得闪闪发亮,榻榻米、拉门、隔扇全部换新,还挪动了屏风、帷幔的位置,改变了客厅的布局。家臣、老侍女负责指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一个家具反复摆放好几次,一会儿让搬到那儿,一会儿让搬到这儿。还移栽了庭园里的树,封堵了池水,拆掉了部分假山。国经亲自来到庭院坐镇指挥,在树木、石头的布局上下了很多工夫。在国经看来,这实在是一生一世的体面,是为晚年增光添彩之事,因此,这次的准备工作,哪怕倾注再多的人力和物力也不可惜。
正月初二左大臣家预先来了通知,接下来初三这天,华丽的车辇和骑马的队列开进了大纳言的官邸。虽然事先说过为了不过于张扬,随从的人数不会太多,但是,右大将定国、式部太辅菅根[1]。等——从经常在时平身边效力的跟班,到五位以上的公卿显贵跟随来了很多,平中也在其中。申时过后,客人们各自就座,宴会开始以后,很快天就黑了。那天晚上觥筹交错,喝得格外热闹,主宾双方都醉得很快,这也许是了解内情的定国、菅根等人劝酒的缘故吧。
酒过三巡,时平说:“光喝酒没意思……”说完朝末座那边打了个手势,一位少纳言拿出横笛吹了起来。和着笛声不知谁又弹起了古琴。有人用扇子边打拍子边唱歌。接着又搬出了筝、和琴、琵琶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