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6/7页)

迷迷糊糊,他听见远处东北方向炮响连天,不是那种威力小的迫击炮,而是那种野炮。他知道那边又交上火了。

当大爷在草垛里休息迷糊的时候,他不知道113师在城顶山已经快支撑不住了。

20日凌晨,敌人从四面八方包围了城顶山。第二纵队抵挡不住日军的进攻,撤向山顶,被围在山顶的还有113师司令部及该师第678团。随着日军包围圈逐步缩小,战斗日趋激烈,我军据险死守,日军大举进攻,两军短兵相接,杀声震天。吴化文伪军熟悉山势地形,且具游击经验,他们在各山头点燃火堆,虚悬旗帜,故作疑兵;在山沟要道,则布置多层伏兵,构成了方圆百余里的火网。我军被围一天后,伤亡过半,粮弹不继,师部乃下令分头突围。21日,鲁苏战区任政治部主任,并兼任战区特别党部执行委员会书记长、干部训练团教育委员和山东省政府委员的周复亲率数十名敢死队员向山下冲杀。当行至城顶山东北角半山腰张家溜村时,周复胸部不幸中弹。他强忍剧痛,继续指挥突围,最后力竭而死,壮烈殉国。同时阵亡的还有113师参谋长张植桴少将。师长韩子乾和挺进第二纵队司令厉文礼被俘投敌。

是役激战6天,共歼灭日伪军千余人,国民党将士阵亡460余人,伤者及被俘者数量极大。很多士兵过后被押往日本做劳工,客死异国。

经此战役,51军元气大伤,战区机关也难在山东立足,为保存实力,部队撤至安徽和河南驻防,结束了鲁苏战区在山东抗战的局面。

大爷躲在草垛里又饥又渴,一直到天黑才出来。他整了整衣服,悄悄地摸进村里。

“大爷,开门!开门!”老长时间,门“吱呀”开了,伸出一个破毡帽来。“大爷,我是国军,北面飞水的。”

“快进来,孩子。”老大爷迅速把大爷让进去。

从老大爷口里,才知道这里已经是雹泉乡了,已经远离鬼子包围圈了。

“仗打得很惨!孩子喝水,你等着,我给你热地瓜吃。”老大爷眼含热泪。

“吃吧,孩子!别的没有了,就这东西了。”老大爷用一个瓢端出热乎乎的地瓜。

“大爷,谢啦!我该走了。”大爷吃了三个地瓜身上来劲了。

“孩子,把这几个也带着路上吃。”老大爷把剩下的几个硬塞给了大爷。

大爷也不敢久留,怕汉奸报信惹来麻烦。

出了村,大爷一直向北走,那是家乡方向,还是先回家吧。路不太熟,专拣山间小道走,不时惊飞宿鸟。走了一夜,从一个山沟里钻出来,看到一个明晃晃的大水库时,大爷心头一酸,快到家了。

这大水库在老家降媚山南边,离家大约还有8公里。水库边冰结的很厚,但里面肯定没有结冰,大爷不敢贸然涉冰走,只好转过水库,多走了5公里才绕到降媚山南边的一个山。

天亮了,也不敢走了,大爷找到一个山洞躲起来,天黑再走。

已经深夜了,大约2点多钟,父亲喝菜汤太多,起来撒尿。本来北方冬天冷,大多数人家都把尿罐拿进中房,就不用披着衣服出来挨冻了。爷爷家里人多,就一间半屋,奶奶又要干净,就不拿尿罐了。

“吧嗒!吧嗒!”父亲正撒着尿,听见大门口传来像是敲门的声音。父亲吓得尿撒了一半,赶紧跑回去把爷爷喊起来。

“爷,快起来,像是有人敲大门。”

“谁?”爷爷贴着大门口战战兢兢低声问。

“爷,开门!”大爷有气无力。要是有力气,他早翻墙过去了。

声音微弱,但爷爷听出来了。

一开门,大爷高大瘦弱的身体就倒在了爷爷身上。

大爷做了个梦。暖洋洋的春天,水潺潺的小河,嫩绿绿的树叶,松软软的土地,他背着大姑缝的书包去上学。老曹鬼正在南墙下晒太阳,把爷娘死前留给他的夹袄脱下来,油滚滚的,刮下来能炒菜吃;明亮亮的,能对镜花黄。他先用长长的拇指掐着一个个肥硕的虱子,偶尔“叭”一声,是中正式,“叭叭”地爆裂着,又像是快慢机。大的掐死了,小的也不放过,有些虱子跑到衣缝里去了。他还不解恨,干脆把夹袄拾起来,上下牙齿一对,“嘎巴!嘎巴!”牙齿顿成红白相间。那声音,好清脆!好痛快!是我们的捷克造,是我们的“马克沁”重机枪。有点咸,腥腥的,甜甜的;有点烫,是枪管打热了,打红了……

躺在暖和的炕上,喝着奶奶做的姜汤,大爷醒了,身子也暖和过来了。

“爷,完了,全完了!都死了!打光了!”大爷放声大哭,流着长长的鼻涕,心中的痛苦、压抑随着咸咸的酸酸的眼泪咣咣而泻。

一家人都哭。爷爷、奶奶哭自己儿子总算活着回来了,父亲哭庆幸喝了那么多菜汤起来撒尿,不然大哥非冻死不可,大姑、二姑、四叔、五叔则只是跟着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