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8/10页)
最繁华热闹处还数寺里的瓦市,中庭两庑可容下万人,一间挨一间搭起了彩幕帐子和各式店铺,供各地往来的商人旅客进行交易,或买卖古玩字画,珍禽异兽,或货售日常物件,诸般杂卖,或看相卜卦,歇脚吃食,无不荟萃其中,一早已是人潮熙攘摩肩接踵。
大殿内香火鼎盛,烟气缭绕,晏迎眉和尚坠烧好香,捐了灯油后也不多留,拂净裙摆便往外走,跨出殿门时却愣住了,只见前方邵印正拎着香烛供品跟在白世非身后。
踏上台阶的白世非抬首看见们,一时也意外站定,然后眸光便落在了尚坠脸上,静默地也不作声,只是瞳色深处似有千言万语,那样的凝视悄然而专注,仿佛直入了她心底,对四周的人来人往恍如未见,然而神色间却仿佛又还有些飘离于世的陌生遥远。
尚坠从未见过他种眼神,那瞬间怔住,心里隐隐有些莫名惊惶。
“小天仙!”
“世非哥哥!”
同时响起的一男一女两道惊喜叫声将在场的目光全吸引了过去,回过神来的尚坠飞快低首,切断了与他的对视,藏在袖底的掌心不自觉轻轻按上胸口,只觉内里十分凄凉,无个尽头。
白世非微微垂下长睫,眼底浮现一丝怅然若失,在抬首刹那已转化为料峭春风中的温然笑意,面对已飞奔至跟前的娇俏丽人,柔美唇内似不堪扰攘地含笑吐出,“你们也来了?”
张绿漾毫不避讳地摇了摇他背剪的衣袖,高兴不已,“没成想会遇到你呢。”然后才巧笑倩嫣地朝晏迎眉福了福,“姐姐!”
晏迎眉笑笑还礼,拿眼看向白世非,他一脸无奈。
那边张玮缙与白世非招呼过后,笑嘻嘻地挨至尚坠身边,“小天仙,这寺里有三宝,赵笔与潘墨,孟道蜜煎果,那孟家道院王道人做的蜜煎可比上回们在得胜桥买的好吃多了,要不要带你去尝尝?”
正陪着张绿漾笑的白世非不经意地把眸光投了过来。
尚坠不自在地挪了挪步子,离张玮缙稍远一点,低低道,“我要和小姐回去了。”
张玮缙叫道,“朔望谒告归省乃是常事,难得今日在此相遇,这寺中好玩的地儿可多了,你便拿半日假游玩一趟不好?”又转头向晏迎眉央道,“嫂子,你便许了她罢。”
晏迎眉以袖掩嘴,方待回他说话,忽闻一声清如黄莺的娇笑。
“白公子,这么巧也来烧香?”
白世非闻声回首,身穿襦裙披帛的夏闲娉正领着丫鬟优雅行来,华服销金刺绣,玉环绶佩声叮咚,衬得艳夺百花的容颜更为绝代,上得前来独与白世非问过安,对晏迎眉和张绿漾则只是笑盈盈地对颔了颔首。
仿似谦逊的姿态里暗含骄倨,一时气势凌于二女之上。
晏迎眉回以淡笑,张绿漾则别过身去,不屑地撇撇嘴。
侍立在旁的邵印看到这般情景,不由得抬袖印了印额上虚汗。
白世非心里暗叹了声,神情无辜还无奈,却只能看着尚坠悄无声息地避到了晏迎眉身后,连望也不曾再望他一眼,最后他眸内所见只余她一抹轻动裙角。
此举看在夏闲娉眼内,却以为他含情凝视的是晏迎眉,再看晏迎眉眼角眉梢似笑非笑,心里不免暗暗一惊,难道他和原配感情不和的消息并不属实?看两人的样子竟似是情投意合。
心口按捺不下一丝骤酸醋意,夏闲娉面上却不露声色,轻笑着唤回白世非的注意,“不知公子可曾听过大相国寺的一段逸事?”
“小可愿闻其详。”
“相传太祖称帝之后,也曾来这赫赫有名的大相国寺拜佛。”
白世非温然笑应,“夏小姐指的是太祖在佛前燃香时,曾问陪在身侧的寺内主事僧‘皇帝该不该拜佛?’”
夏闲娉拍手激赏,“公子果然学富五车。”
当其时主事僧回说不拜,赵匡胤问为什么,主事僧应道,哪有现在佛拜过去佛的道理?马屁拍得恰到好处,赵匡胤听了十分受用,当场表示赞许,自此以后,皇帝就成了现在佛,入寺不拜乃成定制。
白世非本绝顶聪明之人,只眸光一闪,便已悟夏闲娉何出此言,再看向她时瞳子中多了一丝惊讶和趣味,微微弯了唇,仿佛带着三分欣赏,目往神授的两人该刹那犹如意会心谋,偏巧此时晏迎眉回过头去想与尚坠说话,他的表情来不及收起,就那样全然落入尚坠眼里,“走了吧?”尚坠垂首微声催促晏迎眉,心口仿佛在毫无防备下突然被击穿了一个洞,黑沉沉地,空荡无依,还有一团寒煞人心的冰气在其中徘徊不散,似乎一整颗心从里向外被寒气冰刃拉出无数口子,血丝一线线渗出来,那份痛楚无法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