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7/10页)



清悦曲声忽而欢如春风拂面,似踏马簪花,相看不厌,忽而又柔如明月别枝,似柳梢树下,依偎细语,曼妙得直让人柔肠九转,不堪勾起早被岁月久远洗尽的酸楚,更难耐那如海潮般涌上心间的历历往事。

除了庆寿宫,福宁殿的大火几乎惊动了整个皇城内外,各殿内无不灯烛通明,亮如白昼,几乎所有宫人和侍卫都奔了去救火,借着殿顶高檐阴影的遮掩,数道黑衣人乍起乍伏,趁乱往若有若无的笛声飘起之处掠去。

在有士兵把守的东华门外,白世非单人匹马急赶而来,殿前司诸班直的将校虞候无人不识他,又见他手中拿着周晋从不离身的腰牌,只道心急如焚的他心系福宁殿中皇上的安危,此时也已顾不得于宫制不合,连忙放之入内。

白世非翻身下马,乘了一顶两人轿舆,只差脚夫往里急奔。

兰室合香,余音绕梁,一曲荡气回肠。

当尚坠微颤指尖在笛眼上收起最后一个音符,刘娥意犹未尽地长叹一声:“这问天还情曲果然不同凡响,哀家便今日方谙‘此曲本应天上有,世间曾得几回闻’之诗中真意也。”说话间缓缓抬了抬手。

侍候在旁的罗崇勋连忙上前,差宫女撤下她与尚坠面前已半凉的茶盏,尚坠定睛看着他把新沏的热茶奉到面前,微倾身低言了声谢谢。

“哀家看你也累了,先喝盏茶休息片刻,一会往中门领了赏后便回去吧。”

“谢太后。”尚坠轻应,慢慢端起定窑白底蓝r缠枝杯子。

也不知是屋顶之上还是偏窗之外突然传来叫喝:“谁?!”紧接着便是一阵快速的金戈交击声,有人边打边大叫,“快来人啊!这里有刺客!”

榻上榻下的两人即时表情各异,刘娥倏然坐直身子,神情略见紧张地向罗崇勋飞快递了个眼色,尚坠的黑眸则暗暗一闪,心里惊喜交加,动作便变得略为迟疑。

守门的侍卫反应极为迅速,呼啦一下就把宫门紧紧关了起来。

罗崇勋趋前一步向尚坠靠近,皮笑肉不笑地道:“这可是今春福建新进的小团,一个小小的茶饼便值二两金子,太后便连臣属也不轻易分甘,没想到今儿吕姑娘忒有福气,竟得了茶赐。”

尚坠只得又起身再谢刘娥一回,宫外杂响纷呈,在连连的惨叫中似有大批侍卫迅速涌了过来,刀剑呼啸声愈接近愈见剧烈,而在她跟前虎视眈眈的罗崇勋双手拢于袖中,手臂似微微绷直。

他奸狡脸容下暗藏的凶狠把尚坠吓了一跳,手掌迅速护在腹部上,看他的样子就像是她若还再拖延,他便不晓得会抽出什么凶器来让她血溅三尺,挺着个肚子她避也避不得,逃也逃不了,而只怕她一有动作马上便会与腹中胎儿一起命丧当场,情急之下,她以长袖半掩面把那茶一口气饮了下去。

人为刀俎,她则是笼鸟翁鳖,除了束手就擒再别无他策。紧盯着她的刘娥神色一松,罗崇勋便退后了几步。

却此时紧闭的宫门外突然传来大声喧哗:“白公子请留步!”

“滚开!”一声极冰的寒叱陡响,“今夜挡我者死!”

众侍卫倏然变色。

尚坠骤闻门外那个此生最熟悉不过的声音,眼泪几乎夺眶而出,下一瞬身子晃了晃,一手扶着椅背,一手捂着肚子,似痛不能忍,腿一软已跪在了地上,颤声道:“求求太后,便让民女见……见他最后一面……”

刘娥冷冷一撇嘴角:“放他进来。”

罗崇勋即时劝阻:“太后——”

“庆寿宫前后左右都被侍卫围得水泄不通,谅他也不敢对哀家如何!”

罗崇勋无法,只得扬声让人把宫门大打开。

开门的吱呀声方响,白世非已发狂一般冲了进来,首入眼帘便见尚坠跪倒在地,面容惨白,满额大汗,唇角更渗出淡淡血丝,他几乎肝胆俱裂,扑过去一把抱起她,嘶声大叫:“小坠你撑着点!我们去找飘然!”紧紧把人抱在怀内,便哭也哭不出来。

罗崇勋上前便要阻拦,恨极的白世非二话不说,当胸一脚把他踹得滚出丈远,脑袋撞上柱子当场便晕了过去,这狂性大发把原本不当他回事的刘娥及跟进来护架的众侍卫全都惊得失色。

埋首在他胸膛的尚坠感觉到抱着自己的双臂一直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她勉强撑开眼帘,极度虚弱中欲抬手攀附他的颈项,白世非连忙俯首,见她已近气若游丝,眼泪再忍不住如断线的珍珠般大滴大滴落在她的衣襟上。

“公子,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