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习录上(第17/39页)
【译文】
陆澄问:“孔子主张正名分。朱熹说孔子是上报天子、下告诸侯、废黜公孙辄而拥立公子郢,这样解释对吗?”
先生说:“恐怕不是这样。哪有一个人待我恭敬有礼,希望我帮他治理国家,我还想要废黜他的,这符合人情和天理吗?孔子既然愿意帮助公孙辄治理国家,一定是公孙辄愿意将国家托付给孔子、听孔子的指教。孔子的德性隆盛、内心诚挚,一定已经感化了公孙辄,使他明白不孝顺父亲的人不可以称之为人,故而公孙辄才会痛哭,亲自去迎接父亲。父子之间的感情是出于人的天性,公孙辄能如此真切地悔悟,蒯聩又怎会不被感动呢?蒯聩既然归国了,公孙辄便将国事交予父亲,并请求以死谢罪。蒯聩已经为儿子的行为所感动,又有孔子从中斡旋,当然绝对不肯接受,仍然要让公孙辄担任国君。群臣和百姓也想让公孙辄继续担任国君。公孙辄向天下昭告自己的罪行,请示天子,告知诸侯,坚持把国君之位还给父亲。蒯聩和群臣、百姓也都赞扬公孙辄改过、仁孝的美德,请示天子,告知诸侯,坚持让公孙辄担任国君。所有的因素都决定了公孙辄必须出任国君,才使他再次主掌卫国。公孙辄不得已,只能像后世帝王一样,率领群臣和百姓尊蒯聩为太上皇,让他得到尊崇的奉养,这才重新出任卫国之君。这样君臣父子才各得其位,名正而言顺,天下才得到治理。孔子所说的正名分,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四五】
澄在鸿胪寺仓居[83],忽家信至,言儿病危,澄心甚忧闷,不能堪。
先生曰:“此时正宜用功,若此时放过,闲时讲学何用?人正要在此等时磨炼。父之爱子,自是至情,然天理亦自有个中和处,过即是私意。人于此处多认做天理当忧,则一向忧苦,不知已是‘有所忧患,不得其正’[84]。大抵七情所感,多只是过,少不及者。才过便非心之本体。必须调停适中始得。就如父母之丧,人子岂不欲一哭便死,方快于心?然却曰‘毁不灭性’[85],非圣人强制之也,天理本体自有分限,不可过也。人但要识得心体,自然增减分毫不得。”
【译文】
陆澄跟随先生在南京鸿胪寺居住,突然收到家书,说儿子病危,陆澄十分担心、郁闷,难以纾解。
先生说:“此时正是修养的好时机,如若放过这个机会,平时讲学讨论又有什么用呢?人就是要在这样的时刻多加磨炼。父亲爱儿子,是十分真切的感情,不过天理告诉我们应当适度,超过合适的度就是人欲。许多人在这种时候往往认为按照天理应当有所忧虑,于是就一味地忧愁痛苦,却不知道如此已经是‘过度忧患,心绪已然不正了’。大致而言,人有七种感情,感情流露得太多即是过度,流露得太少则是不够。才超过一点就已不是心的本然状态了。所以必须通过调节,使得心绪中正平和才可以。以子女哀悼父母的丧事为例,作为父母的孝子,难道不想一下哭死才能纾解悲痛之心?然而圣人却说‘哀伤不能害了性命’,这不是圣人要强人所难,只是天理的本来状态规定了一定的限度,因此不能超过。人只要能够认识心的本来状态,自然一丝一毫都不会有所增减。”
【四六】
“不可谓‘未发之中’常人俱有。盖‘体用一源’[86],有是体即有是用。有‘未发之中’,即有‘发而皆中节之和’。今人未能有‘发而皆中节之和’,须知是他‘未发之中’亦未能全得。”
【译文】
“不能说常人都能保持‘感情未发出来时的中正’。因为‘本体与作用同源’,有怎样的本体就有怎样的作用。有‘未发之中’的本体,自然有‘发而皆中节之和’的作用。现在的人没有做到‘发而皆中节之和’,可见是因为还没有完全实现‘未发之中’。”
【四七】
“《易》之辞是‘初九,潜龙勿用’[87]六字;《易》之象是初画;《易》之变是值其画;《易》之占是用其辞。”[88]
【译文】
“《易经》乾卦的初九爻爻辞是‘初九,潜龙勿用’六个字;其卦象是指初九爻;其变化是出现新爻;《易经》的占卜就是用的卦辞和爻辞。”
【四八】
“‘夜气’[89]是就常人说。学者能用功,则日间有事无事,皆是此气翕聚发生处。圣人则不消说‘夜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