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3/9页)
“我们曾经是同学!”
“噢,我就说嘛!” 科伊尼基大声叫喊起来,“斯沃博达是我的好朋友。他有点儿跟不上时代!不过,他是一个好人!恕我直言—您让我想起了弗兰茨·约瑟夫!”
地方官沉默不语。在记忆中他还从来没有对皇帝直呼其名。在庄重严肃的场合,他总是称“陛下”;在日常生活中,他总是称“皇帝”。可是,眼前的这位科伊尼基竟然对皇帝直呼其名,把他称为“弗兰茨·约瑟夫”,就和他称“斯沃博达”一样。
“真的,您使我想起了弗兰茨·约瑟夫。” 科伊尼基又说了一遍。
他们驱车而行。道路两旁有无数的青蛙在不知疲倦地进行着大合唱。青绿色的沼泽地一望无边。已是黄昏时分,他们身披紫金色的晚霞,听到的是车轮在柔软的沙尘土路上发出的轻缓的滚动声,以及轮轴发出的清脆的嘎吱声。
科伊尼基将马车停在小狩猎屋的前面。
狩猎屋的后墙紧挨着阴森森的冷杉林。一个小花园和石头栅栏把它与那条狭窄的小路隔了开来。从花园的栅栏到狩猎屋的门口有一条很短的小路,小路两侧的树篱好久没有修剪了。它们也因此肆意疯长,有的伸到了路中央;到处枝丫交错,藤蔓缠绕。要想两个人并排走这条小路是不可能的。他们三个人只好一个接一个地走过去。那匹马拉着小马车顺从地跟在他们后面,似乎很熟悉这条小径,简直就像定居在这里的居民。
在树篱的后面有一片开阔的平地,零星地点缀着蓟花,一片片宽大的墨绿色的款冬叶像卫士一样看护着它们。右边立着一根断石柱,也许是一座塔的遗址。狩猎屋前面园子里的那块石头宛如一颗断裂的巨牙朝天而长,上面布满了深绿色的青苔和一道道细长的裂缝。
在沉重的木头大门上可以见到科伊尼基伯爵封号的大图徽。那是一个由三部分组成的蓝色盾形图徽,上面画着三只金鹿,它们的鹿角难解难分地纠缠在一起。科伊尼基点亮一盏灯。他们发觉自己置身于一个宽大低矮的房间内。白昼最后一点光亮从绿色百叶窗的狭缝中透射进来。灯的下方是一张台布桌,桌上放着盘子、酒瓶、大水壶、银制餐具和有盖的大汤盆。
“我冒昧地为你们准备了一些点心!” 科伊尼基说道。
他把清澈如水的“180度”烧酒斟在三只小玻璃杯里,端起两杯递给客人,自己举起第三杯。大家开始喝酒。
地方官喝完酒把酒杯放回桌上时,心里不禁有些迷惑。在这座神秘的狩猎屋里怎么会放着这么多食物呢?不过,心里的迷惑抵挡不住食物的诱惑。褐色的肝酱馅饼涂满了乌黑的松露,看上去犹如晶莹剔透的水晶制成的花环,熠熠闪光。嫩嫩的野鸡胸脯肉孤孤单单地躺在洁白的盘子里,周围摆满了五颜六色的各种配菜,鲜嫩欲滴。每一种菜都装在一只蓝、金镶边的,饰有图纹的碟子里。一个宽颈水晶瓶里满满地浸泡着鱼子酱,乍一看去,像数百万颗珍珠,镶嵌在周围那一片片金色的柠檬上。粉红色的肥火腿肉一块挨一块地堆放在椭圆形的碗里,碗边还靠着一把三个齿的大银叉,碗里还放了一些小红萝卜,这不禁使人想起了那些清新的小村姑。又肥又大的鲫鱼块和细长的梭子鱼放在玻璃盘、银盘和瓷盘里,有煮的,有烤的,有用糖醋和洋葱腌渍的。一块块大圆面包—有棕色的、有白色的—分别放在那些富有乡村风味的草编小篮子里,如同躺在摇篮里的婴儿。面包被如此巧妙地切割,几乎觉察不出它们是被切开后拼放在一起的,看上去完好如初。菜肴之间立着一些矮胖的玻璃瓶以及一些细长的四菱形和六菱形的水晶玻璃瓶,光滑滑、圆溜溜的。这些玻璃瓶,有的颈子长,有的颈子短;有的有标签,有的没有标签。每一个玻璃瓶都有一套大大小小、形式各异的玻璃杯与之配套。
他们开始吃起来。
在地方官看来,在特殊时刻以这种不同寻常的方式享用“小吃”,乃是边疆风俗中追求极致舒适生活的标志。在古老的皇朝帝国里,就连一些崇尚斯巴达式简朴生活的人也奉行享乐至上的生活方式,冯·特罗塔老爷也不例外。
地方官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这么丰盛的小吃了。他记起很久以前在为总督M侯爵举行的告别宴会上,他吃了好多特殊风味的小吃。总督因为具有出色的语言能力和所谓的“驯服野蛮民族”的本领而被调到波斯尼亚和黑塞哥维那的新占领区去执行一项光荣的使命。是的,那一次,地方官吃的、喝的都非同一般!除了其他一些盛大的宴会之外,那一天就和他领受总督颁奖和被委任为地方官的那些特殊日子一样,让他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