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同父异母(第12/17页)
林就走了,轻手轻脚的。
不一会儿,晶出来了,她的样子似乎是要去厕所,她走出来,路过客厅门口时,也停下了步子,她听见父亲说:爹见了你,这几天高兴哇。
后来晶也走了,轻手轻脚的。
最后出来的是海,他似乎对客厅两个人的说话不感兴趣,在别的房间找一件什么东西,没找到,回自己房间时,路过客厅门口,他边学着哥和姐的样子,听了一会儿,他听见父亲说:老家好哇,落叶还要归根哩。
那些日子,林、晶、海说不清为什么,怎么在屋里也呆不踏实,他们频繁地走出自己的房间,不厌其烦地在客厅门前走一走,停一停。
后来他们就聚到母亲的房间里压低声音说话,其实他们不压低声音也没啥,他们说的都是学校里的一些事。母亲也说,说部队大院里最近发生的新鲜事。他们似乎从来也没说得这么投机、亲近过。
日子一天天就过去了。
父亲似乎也发现了三个孩子对待大奎的态度不够友好,有一天他当着大奎的面把三个孩子叫到客厅里,三个孩子低着头,不看父亲也不看大奎,只看自己的脚尖。
父亲的目光先是从大奎的脸上掠过,大奎一往情深地和父亲的目光对视了,然后父亲又找到了林,然后是晶和海,他看到的是他们的脑袋。父亲此时说话的口气是温存的,他说:你们都是俺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虽说你们不是一个娘生的,但在俺心里都是一样的。父亲说到这似乎动了感情,顿了顿又说:你们都要争气。以后要互相帮助。大奎就说:俺是老大,以后你们有用得着大哥的地方就说一声,大哥没别的本事,会种地,能吃苦。
说完他就冲弟弟妹妹们笑,没得到反应,便把一脸憨笑冲父亲绽放了。父亲背着手在空地上踱了两步,布置工作以的冲三个孩子说:大奎是你们哥,以后别像个哑巴似的,该叫哥就叫哥。
三个孩子仍不说话,仍旧看自己的脚尖。大奎说:叫不叫也没啥,都是一家人,心里有数就行了。
父亲挥挥手,三个孩子们鱼贯着离开客厅,离开了父亲眼前。
春节快到了,大奎呆不住了。他张罗着要回家了,他知道一大家子人还等他回家过年呢。
母亲想得很周到,到商店里买了不少吃的穿的。装了满满两提包让大奎带上。大奎就又感动了,他硬着喉头,一连叫了几声娘。
大奎走的那天,父亲专门派出了自己的专车去送大奎,车票早就买好了。父亲走到楼下送大奎,在屋里时,大奎向弟弟妹妹们已经道过别了,三个孩子似乎谁也没有走出屋门送一送的意思。还是母亲不由分说连拖带拽把他们弄到楼下,轿车已经开来了,就停在楼下。
父亲说:大奎呀,你走吧,回家时你来个信。
嗯哪!大奎此时已经泪流满面了。住了这些日子,他对这个家已经有感情了。临走,他的心空落得无际无边的。
大奎先走到弟弟妹妹们面前,林、晶、海站在那里很不情愿的样子,表情也是一脸麻木,大奎试图去和弟弟妹妹们握手道别,他已经学会了握手。可三个孩子谁也没有伸出手的意思,他就依次捉了他们的手臂乱摇一气地道:哥走了,哥开春还来。哥会想你们的!
大奎说完再走到父母面前,“扑通”一声又跪下了,哽声叫道:爹、娘,俺就走了。
叫完站起身,笨拙地钻进车里,林送给他的那件军大衣,此时已被他换下来了,他又穿上了那件羊皮袄,他说要把那件军大衣送给大儿子,那顶军棉帽送给老二。
大奎钻进车里后,隔着车窗冲父亲招着手说:爹,等来年春天俺一准来,帮你种高粱。他这句话已不知说了多少遍了。
轿车就开走了,人们看见父亲背过身去,用手指弹掉了眼角两滴老泪。
林、晶、海在大奎临走时也没叫一声哥,不知为什么,父亲没有再提过这件事。
直到那一年,林高中毕业,被父亲送到大兴安岭的边境哨卡去当兵,林才叫了一次哥。
林当兵去边防哨卡的事被大奎知道了,就在那一年冬天,大奎坐了一天一夜的汽车,又走了一大天的雪路,他找到了在哨卡当兵的林,他是来给林送狗皮褥子的。大奎知道大兴安岭的冬天冷,狗皮褥子隔潮,防冷。
大奎找到了林时,林愣住了。他做梦也没想到大奎会来看他。大奎的胡子和眉毛都被霜凝白了,他亲自把狗皮褥子铺在林的床上,然后,才说:弟呀,你受苦了。
说到这,大奎的眼圈又红了,但很快又说:罪是人受的,咬咬牙就挺过来了。
那一次,大奎没有停留,他还要走到山下等明天早晨的长途汽车。大奎踏着雪路“吱吱嘎嘎”地走了。林送大奎走出边防哨卡,大奎回过头冲林说:弟呀快回去吧,外面冷,别冻着。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