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诛大虫佳人施药箭搏奇鸟壮士奋空拳(第2/3页)
骆龙道:“蒙贤侄慷慨不弃,真令人感激涕零。但你们贸易不能耽搁,有误程途。老夫寓此枯庙,也不能屈留。”因向红蕖道:“孙女就此拜认义父,带着乳母,跟随前去,以了我的心愿。”骆红蕖听了,不由大放悲声,一面哭着走到唐敖面前,四双八拜,认了义父,又与多、林二人行礼。因向唐敖泣道:“侄女蒙义父天高地厚之恩,自应随归故土。奈女儿有两桩心事,一者祖父年高,无人侍奉,何忍远离;二者此山尚有两虎,大仇未报,岂能舍之而去。义父如念苦情,即将岭南住址留下,他年倘遇皇恩大赦,那时再同祖父投奔岭南,庶免两下牵挂。此时若教抛撇祖父,一人独去,即使女儿心如铁石,亦不能忍心害理至此。”骆龙听了,复又再三解劝。无奈红蕖意在言外,总要待奉祖父百年后方肯远离,任凭苦劝,执意不从。多九公道:“小姐既如此立志,看来一时也难挽回。据老夫愚见,与其此时同到海外,莫若日后回来,唐兄再将小姐带回家乡,岂不更便?”唐敖道:“日后小弟设或不归,却将如何?”林之洋道:“妹夫这是甚话!今日俺们一同去,将来自然一同来,怎么叫作‘设或不归’?俺倒不懂。”唐敖道:“这是小弟偶尔失言,舅兄为何如此认真?”因向骆龙道:“寄女具此孝心,将来自有好处,老伯倒不可强他所难。况他立志甚坚,劝也无益。”说罢,取过纸笔,开了地名。
红蕖道:“义父此去,可由巫咸国路过。当日薛仲璋伯伯被难,家眷也逃海外,数年前在此路过,女儿曾与薛蘅香姐姐拜为异姓姊妹,并在神前立誓,无论何人,倘有机缘得归故土,总要携带同行。去岁有丝货客人带来一信,才知现在寄居巫咸。女儿有书一封,如系便路,求义父寄去。”多九公说:“巫咸乃必由之路,将来林兄亦要在彼卖货,带去甚便。”当时骆红蕖去写书信。唐敖即托林之洋到船上,取了两封银子给骆龙,以为贴补薪水之用。
不多时骆红蕖书信写完。唐敖把信接过,不觉叹道:“原来仲璋哥哥家眷也在海外。当日敬业兄弟若听思温哥哥之言,不从仲璋哥哥之计,唐业久已恢复,此时天下何至属周?彼此又何至离散?这是气数如此,无可如何!”说罢叩辞。大家互相嘱咐一番,洒泪而别。骆红蕖送至庙外,自去祭母,侍奉祖父。
唐敖三人因天色已晚,回归旧路。多九公道:“如此幼女,既能不避艰险,替母报仇,又肯尽孝,侍奉祖父余年,惟知大义,其余全置度外。可见世间忠孝节义之事,原不在年之大小。此女如此立志,大约本山大虫从此要除根了。”林之洋道:“方才俺见大虫吃那果然,因想起闻得人说,虎豹吃人,总是那人前生造定,该丧虎豹之口;若不造定,就是当面遇见,他也不吃。
请问九公,这话可是?”多九公摇头道:“虎豹怎敢吃人!至前生造定,更不足凭。当日老夫曾见有位老翁说的最好。他说虎豹从来不敢吃人,并且极其惶人,素日总以禽兽为粮。往往吃人者,必是此人近于禽兽。当其遇见之时,虎豹并不知他是人,只当也是禽兽,所以吃他。人与禽兽之别,全在顶上灵光。禽兽顶上无光,如果然之类,纵有微光,亦甚稀罕。人之天良不昧,顶上必有灵光,虎豹看见,即远远回避。倘天良丧尽,罪大恶极,消尽灵光,虎豹看见,与禽兽无异,他才吃了。至于灵光或多或少,总在为人善恶分别。
有善无恶,自然灵光数丈,不独虎豹看见逃窜,即一切鬼怪,莫不远避。即如那个果然,一心要救死犭然回生,只管守住啼哭。看他那般行为,虽是兽面,心里却怀义气,所谓‘兽面人心’,顶上岂无灵光?纵使大虫觌面,也不伤地。大虫见了兽面人心的既不敢伤,若见了人面兽心的如何不啖?世人只知恨那虎豹伤人,那知有此缘故。”唐敖点头道:“九公此言,真可令人回心向善,警戒不小。”
林之洋道:“俺有一个亲戚,做人甚好,时常吃斋念佛。一日,同朋友上山进香,竟被老虎吃了。难道这样行善,头上反无灵光么?”多九公道:“此等人岂无灵光,但恐此人素日外面虽然吃斋念佛,或者一时把持不定,一念之差,害人性命。或忤逆父母,忘了根本。或淫人妻女,坏人名节。其恶过重,就是平日有些小小灵光,陡然大恶包身,不如杯水车薪一般,那里抵得住?所以登时把灵光消尽,虎才吃了。不知此人除了吃斋念佛,别的行为如何?”林之洋道:“这人诸般都好,就只忤逆父母。闻得还有甚么桑间月下之事。除了这两样,总是吃斋行善,并无恶处。”多九公道:“万恶淫为首,百善孝当先。此人既忤逆父母,又有桑间月下损人名节之事,乃罪之魁,恶之首,就使吃斋念佛,又有何益?”林之洋道:“据九公这话,世人如作了孽,就是极力修为,也不中用了?”多九公道:“林兄这是甚话!善恶也有大小。以善抵恶,就如将功赎罪,其中轻重大有区别,岂能一概而论?即如这人忤逆父母,淫人妻女,乃罪大恶极,岂能宽宥?你却将他吃斋念佛那些小善要抵他两桩大恶,岂非拿了杯水,要救车薪之火么?况吃斋念佛,不过外面向善,究竟不如其心如何。若外面造作行善虚名,心里却怀凶态,如此险诈,其罪尤重。总之,为人心地最是要紧,若谓吃斋念佛都是善人,恐未见得”说话间离船不远,忽见路旁林内飞出一只大鸟。其形如人,满口猪牙,浑身长毛,四肢五官与人无异,惟肋下舒着两个肉翅,顶上两个人头,一头像男,一头像女。额上有文,细细看去,却是“不孝”二字。多九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