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美人入海遭罗网儒士登山失路途(第2/2页)

廉锦枫听罢,把皮衣皮裤穿好,随即将身一纵,撺入水口。林之洋道:“妹夫不该放这女子下去。这样小年纪入这大海,据俺看来,不是淹死,就被鱼吞,枉送性命。”多九公道:“他时常下海,熟诸水性,如鱼入水,焉能淹死?况有宝剑在身,谅那随常鱼鳖也不足惧。林兄放心,少刻得参,自然上来。”

三人闲谈,等了多时,竟无踪影。林之洋道:“妹夫,你看俺的话灵不灵?这女子总不上来,谅被大鱼吞了。俺们不能下去探信,这便怎处?”多九公道:“老夫闻得我们船上有个水手,下得海去,可以换得五口水。何不教他下去,看是怎样。”只见有个水手答应一声,撺下海去。不多时回报道:“那女子同一大蚌相争,业已杀了大蚌,顷刻就要上来。”说话间,廉锦枫身带血迹,撺上船来,除去皮衣皮裤,手捧明珠一颗,向唐敖下拜道:“婢子蒙恩人救命,无以报德。适在海中取参,见一大蚌,特取其珠,以为黄雀衔环之报,望恩人笑纳。”

唐敖还礼道:“小姐得此至宝,何不敬献国王?或可沾沐殊恩,稍助萱堂甘旨。何必拘束,以图报为念?况老夫非望报之人,请将宝珠收回,献之国王,自有好处。”

廉锦枫道:“国王向有严谕,臣民如将珠宝进献,除将本物烧毁,并问曲刑。国门大书‘惟善为宝’,就是此意。此珠婢子拿去无用,求恩人收了,愚心庶可稍安。”唐敖见他出于至诚,只得把珠收下。随命水手扬帆,望水仙村进发。大家进舱,锦枫拜了吕氏,并与婉如见礼,彼此一见如故,十分亲密。

登时到了水仙村、将船停泊。锦枫别了婉如、吕氏,取了参袋、皮衣。

唐敖因念廉锦枫寒苦,随身带了银子,携了多、林二人,一同渡到岸上。锦枫在前引路,不多时到了廉家门首。锦枫敲门,里面走出一个老妈,把门开了,接过皮衣道:“小姐为何回来这样晚?夫人比前略觉好些,可曾取得参来?”廉锦枫不及回答,把唐敖三人逊至书房。随即进内,搀扶良氏夫人出来,拜谢唐敖救命之恩,并与多、林二人见礼。谈起世业,原来廉锦枫曾祖向居岭南,因避南北朝之乱,逃至海外,就在君子国成家立业。唐敖曾祖乃廉家女婿,细细叙起,唐敖同夫人是平辈表亲。良氏不觉喜道:“难得恩人却是中表至亲。寒家在此,虽住了三代,究系寄居,亲友甚少,兼之丈夫去世,并无弟兄,又无产业。跟前一子,尚在年幼。贱妾母家久已凋零,一切更无倚靠。现在岭南尚有嫡亲支派。贱妾久有回乡之意,奈迢迢数万里,寡妇孤儿,带着弱女,何能前往?今幸得遇恩人,又属亲谊,将来回府,倘蒙垂念孤寡,携带母子得归故乡,不致做了海外饿殍,生生世世,永感不忘。”

唐敖道:“表嫂既有回乡之意,他日小弟如回家乡,自然奉请同往。但我们各处卖货,归期迟早未定,贵体有恙,断不可时常牵挂。表侄现年几岁?何不请出一见?”良氏即将公子廉亮唤出,与唐敖三人行礼。

唐敖道:“表侄生得眉清目秀,气宇轩昂,日后定成大器。今年贵庚多少?所读何书?”廉亮答道:“小侄今年十三岁,因家寒无力延师,跟随姐姐念书,九经业已读完,现读《老》《庄》、子书之类。”良氏道:“贱妾这所住宅虽已倒败,尚有空房三间。去岁有一秀士来此开馆,小儿跟随肄业,以房资作为修金,彼此都便。无如此人今岁另就他馆,以致小儿又复蹉跎。”唐敖道:“表兄去世,既未留下产业,表嫂何以度日?表侄如在外面读书,每岁修金约须若干?”良氏道:“小儿外面附馆,每年不过一二十金。至于家中用度,亏得每年米粮甚贱,母女每日作些针黹货卖,衣食尚可敷衍。”唐敖听罢,从怀中取出两封银子,递给廉亮,向夫人道:“此银留为表侄读书,并贴补薪水之用。表侄乃极美之材,读书一事,万万不可耽搁。如果努力用功,将来到了故乡,自必科名联捷,家道复兴。表嫂有此佳儿,日后福分不小。”

良氏拜谢,垂泪道:“恩人大德,今生谅难图报。贱妾之恙虽得女儿取参,略延残喘,奈病入膏肓,不啻风中之烛。将来无论或存或亡,恩人如回故土,所有儿女一切终身大事,尚望留意,代为主张。”唐敖道:“既蒙表嫂见委,又属至亲,小弟自当在意,只管放心。”当时辞别回船。唐敖谈起廉锦枫如此至孝,颇有要将此女聘为儿媳之意。

走了几日,到了大人国。林之洋因此处与君子国地界毗连,风俗言谈以及土产都与君子国相仿,君子国连年商贩甚多,此地相去甚近,看来也难得价,所以不去卖货。因唐敖要去游玩,即约多九公一齐登岸。唐敖道:“当日小弟闻大人国只能乘云而不能走,每每想起,恨不能立刻见之。今果至其地,真是天从人愿。”多九公道:“到虽到了,离此二十余里才有人烟,我们必须趱行,恐回来过晚,路上不便。且前面有一危岭,岔路甚多。他们国中就以此岭为城,岭外俱是稻田,岭内才有居民。”走了多时,离岭不远,田野中已有人烟。其人较别处略长二三尺不等,行动时下面有云托足,随其转动,离地约有半尺;一经立住,云即不动。三人上了山坡,曲曲折折,绕过两个峰头,前面俱是岔路。走来走去,只在山内盘旋,不能穿过岭去。未知如何,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