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与肩膀/(第3/11页)

“请解释一下。”

贺拉斯瞥了她一眼,欲言又止,再度来回地挪起步来。想要下定决心不去看她可也失败了,此时,玛西娅正嫣然望着他。

“请解释一下。”

贺拉斯向她转过身来。

“如果我说了,你可以发誓对查理·穆恩就说没遇见我吗?”

“嗯-嗯。”

“那好吧。请听我的历史:我是个喜欢问‘为什么’的孩子。我还喜欢看车子来来去去。我父亲是普林斯顿大学的一个年轻的经济学教授。他教育我的方式是尽他所能地回答我问的每一个问题。而我的反应使他觉得可以做一个关于早熟的实验。更加雪上加霜的是我的耳朵有病——在9岁到12岁之间共动过7次手术。当然,这也使得我远离了别的小孩,使我被迫地早熟。总之,当我的同龄人还在费力地读《雷默斯大叔》[17]时,我就已经能够阅读原文的卡塔路斯[18]并从中得到真正的享受。

“我13岁就通过了大学的入学考,简直没费吹灰之力。因为我整天接触的都是些大学教授,而且我对自己的高智商也是无比的自豪。尽管我有不凡的天赋,可我在别的方面却也没有什么异常。到我16岁的时候,我厌倦了一直做个别人眼里的怪物;我想到我这个样子一定是有人犯了个糟糕的错误造成的。然而,因为我已经到了那种程度,所以我决定最后再拿个文学硕士学位。我生活的主要乐趣在于学习现代哲学。我是安东·洛里埃学派[19]的现实主义者——还带点伯格森[20]主义的色彩——还有就是,再过两个月我就满18岁了。就是这些了。”

“喔唷!”玛西娅感叹道。“这就足够了!你的演讲真可谓干净利落。”

“满意了吗?”

“没有,你还没吻我呢。”

“它不在我的程序里,”贺拉斯反驳道。“你不要误解为我超越在肉体之上。它们有它们的位置,可是……”

“哦,别老是讲那套该死的大道理!”

“我不是有意的。”

“我讨厌那种人云亦云的家伙。”

“我向你保证我……”贺拉斯接着说。

“哦,闭嘴!”

“我自己的理性……”

“我并没有说到过你的国籍[21]。你是美国人,不是吗?”

“是的。”

“噢,那就好。我想要看你做件不在你那故弄玄虚的程序之内的事情。我想要看看一个——你是怎么说来着,带点巴西色彩的[22]——就是你说你自己是的那种人——能否变得更有点人情味。”

贺拉斯又摇了摇头。

“我不会吻你的。”

“我的生命枯萎了,”玛西娅用悲剧里的腔调嘟哝道。“我是个失败的女人。我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去吻一个有巴西色彩的人了。”她叹息道。“无论如何,奥玛尔,你会来看我演出的吧?”

“什么演出?”

“我在《霍姆·詹姆士》里演一个恶劣的角色!”

“是轻歌剧吗?”

“是的——在某种程度上。其中有个角色是个巴西的稻米种植园主。也许你会对他感兴趣。”

“我看过一次《波希米亚女郎》,”贺拉斯大声说道。“我蛮欣赏那出戏的——在一定程度上……”

“那么你会来的啰?”

“呃,我——我……”

“噢,我明白了——你要去巴西度周末。”

“瞎说啥呀。我很愿意去的……”

玛西娅拍了拍手。

“你真是个好人!我会把票子寄给你的——礼拜四晚上,行吗?”

“呃,我……”

“好了!那就礼拜四晚上。”

她站起来向他走过去,伸出双手放在他的肩上。

“我喜欢你,奥玛尔。我很抱歉我本打算要作弄你的。我本以为你是个冷冰冰的人,可你是个好孩子。”

他讥诮地看着她。

“我的年岁可比你大了好几千呢。”

“你显得很后生。”

他们郑重地握了握手。

“我的名字叫玛西娅·梅朵,”她加重语气说。“记住了——玛西娅·梅朵。我不会告诉查理·穆恩遇见了你的。”

过了一会儿,当她三级一跳地下到楼梯的最后一段,听到楼上的扶手处传来一个声音:“噢,听我说……”

她停住脚步抬头望去——看见一个靠在扶手上的模糊身影。

“噢,听我说!”天才再次喊道。“你听得见吗?”

“收到你的信息,奥玛尔。”

“我希望我没有给你留下我认为接吻在本质上是不理性的这么一个印象。”

“印象?噢,你根本就没吻我嘛!别自寻烦恼了——拜拜。”

听到有女人的声音,她旁边有两扇门好奇地打开了。楼上传来一声紧张的咳嗽。玛西娅提起裙子,狂野地冲下最后的台阶,随即消失在屋外康涅狄格的夜色里。

楼上,贺拉斯又在书房的地板上来回踱步了。时不时地,他会向温柔高贵地静候在那里的暗红色的贝克莱瞟上一眼,垫子上有一本摊开的书在诱惑着他。接着他发现他在地板上的巡游每次都要把他带向休姆。此刻的休姆有一种说不清楚的奇怪感觉。那个别致的身影似乎还在它上面逗留着,如果贺拉斯在那里坐下,那他就会感觉仿佛是坐在一个女士的怀里。尽管贺拉斯讲不清楚到底奇怪在哪里,可就是有那么一种感觉存在——对喜欢沉思的脑袋来说它完全是不可捉摸的,但它又是真实存在的。休姆在那里散播着什么,那是在他对人类两百多年的影响史里从未有过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