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战斗 17(第7/7页)
最后我还是没有给马赫什打电话,我想以后再写信给他。第二天一早,码头的安全保卫并没有很夸张,但那些官员都很紧张。个个都像有任务在身,这对我有利。他们对一个外国人的离开不是很有兴趣,他们更关注的是纪念碑周围和码头前面集市上那些陌生的非洲面孔。尽管如此,还是不断有人拦住我检查。
一个女官员在看完我的证件还给我的时候说:“你为什么今天离开?总统今天下午就要来了。你不想见一见吗?”这女人是本地人。她这话里是不是有什么讽刺意味?但我不敢有半点儿讽刺,我说:“我很想见一见,公民。可惜我不得不离开。”她笑了笑,挥手放我走。
我终于上了汽船。豪华舱里很热,舱门正对着河面,河上阳光刺眼。甲板上也有阳光。我想去找个阴凉的地方,可那阴凉处正对着码头,到那里去不是个好主意。
码头上有个士兵在向我打手势。我们对视了一眼,他就开始爬舷梯。我想:“我不能单独和他在一起,得有证人在边上。”
我来到酒吧。酒吧侍者站在空荡荡的货架前。一个胳膊粗壮光滑的胖子正坐在一张桌子旁边喝酒,像是汽船上的什么领导。
我坐到中间的桌子旁边,那士兵很快就出现在门口。他在门口待了一会儿,看来有点儿顾忌那胖子。但之后他克服了自己的紧张,走到我的桌子旁边,侧过身子小声说:“你的事情我为你办妥了。我为你办妥了。”
他微笑着,他是在向我讨钱,一个可能即将走向战场的人在向我讨钱。我无动于衷。那胖子狠狠地瞪过来。士兵看到了,开始往后退,仍然笑着,打着手势,要我忘了刚才的要求。在这之后,我尽量不出现在人前。
我们在正午前后离开。这些日子驳船不再拖在汽船后面——这被看成是殖民时代的做法——而是绑在汽船前部。汽船一会儿就过了小镇。小镇那一侧的河岸虽然长满了树木,但还能依稀辨认出殖民时代修建庄园和豪宅的地方。
上午的闷热才过去,暴雨马上就来了,在银色的闪电下方,树木葱茏的河岸衬着黑色的天幕,显得鲜翠欲滴。翠绿之下,是鲜红的土地。风刮起来了,弄乱了河岸在水里的倒影。雨落下来了,但没持续多久,船开了一会儿雨就停了。不久,我们进入真正的森林,每当经过村庄或集市,总有人撑着独木舟出来靠近我们。整个阴沉沉的下午都是这样。
空中起了薄雾,落日变成橘黄色,倒映在浑浊的河面上,洒下无数破碎的金色线条。接着,我们驶入一片金光之中。前面有村庄——因为远处有独木舟划过来。在一片光亮之中,独木舟和上面的人影影绰绰,看不分明。独木舟靠近之后,我们才发现上面根本没有东西卖。他们只是拼命地想和我们绑到一起。他们正从河岸那里逃离。这些独木舟在汽船、驳船边挤来挤去,磕磕碰碰,有很多翻掉了。汽船和驳船之间的狭窄空间塞满了水葫芦。我们继续前进。夜幕降临了。
在黑暗之中,突然传来很大很杂乱的声响,船停了。驳船、独木舟和汽船上很多地方都有人在喊叫。带枪的年轻人上了汽船,想把汽船夺过来。但他们失败了。我们上方的船桥上有个年轻人身上在流血。船长,也就是那个胖子,仍控制着汽船。这是我们后来才知道的。
这时候,我们看到汽船上的探照灯照在河岸上,照在驳船上的乘客身上。驳船已经和汽船脱开了,正在河边的水葫芦丛中斜着漂流。探照灯照亮了驳船上的乘客,他们待在栅栏和铁丝笼子后面,可能还不知道驳船脱离了汽船在独自漂流。后来又传来了枪声。探照灯关上了,看不到驳船了。汽船又发动了,在一片黑暗中沿河而下,离开了打仗的区域。空中肯定满是蛾子和各种飞虫。探照灯开着的时候,能看到成千上万的虫子,在白色的灯光下,白茫茫一片。
一九七七年七月至一九七八年八月
- [16]原文为Prosper,意思是“发达、繁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