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夏(第2/4页)
据《聊斋志异》山东省博物馆抄本
[白话]保定有个国子监学生,想进京花钱买官,谋个县官位子。他正收拾行装时突然病倒了,过了一个多月也不能起床。这一天,忽然有个书僮跑进来报告说:“有客到。”某生也忘了自己正在生病,就急忙出来迎接客人。客人身着华丽的衣服,看上去像是贵人,某生很恭敬地向客人行礼,把他请进屋,询问客人是从哪里来的。客人说:“我叫公孙夏,是十一皇子的幕客。听说你收拾行装要进京谋个县职,既然有这样的志向,捐个太守当当不是更好吗?”某生客气地谢过公孙夏的好意,只是说:“我的钱不多,不敢有这样的奢望。”公孙夏表示愿意为他效力,而且让他先拿出一半的钱,另一半可以在到任后再交齐。某生高兴地问他有什么方法,公孙夏说:“总督、巡抚都和我交情很好,只要先拿出五千吊钱来,这事就成了。目前真定府缺一个知府,就可以马上谋划这个职位。”某生惊讶地认为真定是本省境内的州,按规定本省人是不能做本省的官的。公孙夏笑着说:“你也太迂腐了!只要是有钱,谁还管你是本省还是外省的人呢?”某生终究踌躇不定,怀疑公孙夏的这个建议是否荒唐。公孙夏说:“你不必疑惑了。实话告诉你说吧,这是阴曹地府中城隍的空缺。你的阳寿已尽,已经在死簿上登了记,抓住这个机会赶紧筹办,还可以到地下享受富贵。”说完,就起身告别,又说:“你自己再琢磨琢磨,三天后我再来找你。”便出门骑上马走了。某生忽然睁开眼睛,和妻子诀别。他让妻子拿出家里存的银子,买来上万串的纸钱,把郡里的纸钱全部买光了。他把这些纸钱堆在院子里,又夹杂着草人纸马,白天黑夜地烧个不停,纸灰堆得像小山一样高。到了第三天,公孙夏果然如约而至。某生拿出钱来交给他,公孙夏就领着他来到一座官署,只见一个大官端坐在殿上,某生便上前跪倒行礼。大官略微问一下姓名,就对他说了一些“做官要清廉谨慎”之类的话。然后就取来委任书,把他叫到桌前递给了他。
某生行完礼,就出了官署。他想,自己在阳间做国子监生,地位卑贱,如果不在车马、衣服上炫耀一番,不足以震慑自己的下属。于是,他大肆购买车马,又派遣鬼卒用彩车把他的美妾接来。等这一切忙完,真定府来接他的仪仗队也已经到了。某生便下令出发,浩浩荡荡的车马拉出去有一里多地,在路上络绎不绝,某生心中得意极了。忽然,走在前面的先导队伍停止鼓乐,放下旗子。某生正在惊疑,只见骑马的人纷纷下马,全都趴在路边;人缩小成一尺左右,马也变成像狸猫那么大。车前的马伕惊骇地说:“关帝来了!”某生害怕了,也下车趴在地上。远远地看见关帝带着四五个骑马的随从,缓缓地骑马而来。关帝的胡须大多绕在脸颊上,不像世上画的一副长髯飘洒胸前,但是显得神采奕奕,威猛极了,眼睛很长,几乎到了耳边。关帝坐在马上问道:“这是什么官?”随从回答道:“他是真定知府。”关帝说:“区区一个知府,怎么敢如此的张狂!”某生一听,十分吃惊,吓得毛骨悚然,身子猛然缩小,自己一看已经缩小得像六七岁的孩子。关帝命令他站起来,让他跟在马后边走。在道路旁边有一座殿宇,关帝走了进去,面朝南坐下,让人把纸笔递给某生,让他自己写下籍贯、姓名。某生写完,呈递上去。关帝看完,发怒地说:“字错得不成样子!这样的市侩小人,怎么能够胜任百姓的父母官!”他又让随从检查他的德行簿。旁边一个人跪下启奏,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关帝厉声喝斥道:“想当官罪小,买卖官爵罪重!”不一会儿,就见一位金甲神拿着锁链走来。于是又有两个人过来捉住某生,剥掉他的官服,打了五十大板,屁股上的肉几乎打开了,然后将他赶出门去。某生四下看看,车马都不见了,身上疼得走不了路,只好趴在草丛里休息。
某生仔细辨认了一下这个地方,发现离家倒不是很远。幸好身体轻得像树叶一样,一昼夜的工夫就回到了家。他一下子醒了过来,躺在床上呻吟。家里的人围过来问,他只说大腿疼。原来他昏沉沉的像死了似的,已经有七天了,到现在才醒过来。他便问道:“阿怜怎么不来?”阿怜,就是某生爱妾的名字。原来,那一天阿怜正坐着和人聊天,忽然说:“他当上了真定知府,派人来接我了。”说完,就回到屋里梳妆打扮,刚打扮好就死了,不过就是隔夜的事情。家里人说完这事都觉得奇怪。某生又悔又恨,捶胸顿足,让人先将阿怜停尸在家,不要下葬,希望她还能复活。过了几天,阿怜还是没有一点儿动静,只好把她埋了。某生的病渐渐地好了,只是腿上的疮更加厉害了,躺了半年才能起床。他常常说:“家里的钱都给折腾光了,却到地下横遭酷刑,这些倒还可以忍受,只是不知道爱妾被弄到哪里去了,漫漫长夜让人难以忍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