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好运(第7/8页)
晚上七点,他穿上外套,拿着棍子,去两个街区外的小餐馆吃饭。他感觉自己是去讨回一些尊严,却又非常紧张,担心尊严得靠抢夺才能要回来。
不填饱肚子什么都做不了。餐馆名叫巴黎小厨;只有一条六英尺宽的通道在一家擦鞋店和一家干洗店中间。他悄悄走进去,爬上角落里的高脚凳,说他想要一碗干豌豆汤和一杯巧克力麦芽奶昔。
女服务员高高的个子,戴着一副黄色的大牙箍,同样颜色的头发拢在黑色的发网里。一只手始终叉在胯上;她替其他人点完单。尽管以诺每晚都来,她却从没喜欢过他。
她还没有替以诺点单,便开始煎培根;这儿只有一个客人,他吃完了饭,在读报纸;所以培根是做给她自己吃的。以诺越过柜台,用棍子戳了戳女服务员的屁股。“听着,”他说,“我要走了。我赶时间。”
“那就走啊。”她说。她动了动下巴,专心致志地盯着煎锅。
“给我一片那边的蛋糕就行,”他指着圆玻璃台面上半块粉色黄色相间的蛋糕,“我有事要忙。我要走了。就放在他边上吧。”他示意那边看报的客人。他越过几个凳子,开始阅读那人手上的报纸对着外面的一边。
男人放下报纸看看他。以诺笑了笑。男人又举起报纸。“能不能把你不看的报纸借给我看看?”以诺问。男人又放下报纸瞅着他,眼睛浑浊坚定。他飞快地翻了翻报纸,把连环漫画抽出来递给以诺。这是以诺最喜欢的。他每晚都例行公事地读。他吃着女服务员从柜台上为他切下来的蛋糕,一边看漫画,感觉自己充满了仁慈、勇气和力量。
他看完一面,翻过来细看另一面上满满的电影广告。他目光停都不停地掠过三个广告栏,接着扫到了贡伽的广告,伟大的森林之王。广告罗列了贡伽巡演的所有剧场,还有每个剧场的时间。三十分钟后他将出现在五十七大街的胜利剧场,这是他在这座城市的最后一次露面。
要是有人在旁边看着以诺,会发现他脸上清晰的表情变化。起初还喜滋滋地读着连环漫画,现在却完全变了:他看起来很震惊。
女服务员正好转身看他走没走。“你怎么了?”她说,“是不是吞了颗果核?”
“我知道我想要什么。”以诺咕哝着。
“我也知道。”她沉着脸说。
以诺拿起棍子,把零钱放在柜台上。“我要走了。”
“别让我留你。”她说。
“你可能再也见不到我了,”他说,“——这样的我。”
“反正随便怎样都和我没关系。”她说。
以诺走了。这是一个愉快潮湿的夜晚。人行道上的水泥砖闪闪发亮,商店橱窗里满是鲜艳的便宜货。他拐进一条小巷,飞快在城市更黑暗的巷子里穿行,只在巷子尽头停下来一两次,往每个方向扫上一眼,再继续向前跑。胜利剧场很小,坐落在一小片砖墙建筑中,适合家庭活动;他穿过一片亮着灯的街区,又走过更多巷子和后街,来到剧场周围的商业区,然后放慢了脚步。他隔着一个街区便看到了它,在黑暗中闪闪发光。他没有穿过马路走到剧场那边,而是远远地站在另一侧,一边往前走,一边眯眼盯着那片发光的地方。他在剧场正对面停住脚步,躲在大楼中间狭窄的楼梯井后面。
载着贡伽的卡车停在马路对面,大明星站在大棚下面,正和一位老妇握手。老妇走开以后,一位穿着球衫的绅士迈步上前,像运动员似的大力握手。他后面是一个大概三岁的男孩,戴着一顶高高的牛仔帽,帽子差点遮住他的脸;他被队伍里的人推搡着往前走。以诺看了一会儿,满脸嫉妒。小男孩后面是一个穿着短裙的女人,再后面是一个老头,老头不好好走路,却跳起舞步来试图吸引注意力。以诺突然冲过马路,悄悄地躲进打开的卡车后门。
握手一直持续到影片开始。接着大明星回到车厢里,观众涌进剧场。司机和典礼负责人爬进驾驶室,卡车隆隆地开走了。它飞快地穿过城市,继续飞驰在公路上。
车厢里发出撞击声,不是大猩猩平时发出的,却被马达的嗡嗡声和车轮不断轧过地面的声音掩盖了。夜晚暗淡,安静,除了偶尔猫头鹰的呜咽和远处货运车轻柔的声响,一片寂静。卡车开得飞快,直到在一个交叉道口减速,车厢嘎嘎轧过铁轨,一个身影从门里闪出来,差点跌倒,然后一瘸一拐地迅速钻进树林。
他一钻进松树林的蔽荫处,便放下一直抓着的尖棍子,和刚刚夹在胳膊底下的松松垮垮的东西,开始脱衣服。他把每件脱下来的衣服都仔细叠好,放在刚才那件的上面。等到所有的衣服都摆好了,他拿起棍子,开始在地上挖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