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第5/7页)

“你受过洗吗?”牧师问。

“那是什么?”他嘀咕着。

“如果我为你施洗,”牧师说,“你就可以去往基督的国度。你会被苦难之河冲刷,孩子,你会到达生命之河的深处。你愿意吗?”

“愿意。”孩子想了想说,这样我就不用回公寓了,我要去河底下。

“你会变得和以前不同,”牧师说,“你会懂得数数。”然后他转身面对人群,开始布道,贝弗尔看到他身后,河面上散落着白晃晃的阳光碎片。牧师突然说,“好了,我现在为你施洗。”然后没有做出任何警告,就抱紧了他,把他上下颠倒了个儿,脑袋插进水里。牧师把他浸在水里,口中念诵洗礼经文,然后又猛地把他拽上来,冷冷地看着这个直喘气的男孩。贝弗尔眼前一黑,瞳孔放大。“你现在开始数数。”牧师说,“你以前都没有数过数。”

小男孩吓得哭都哭不出来。他吐了两口污浊的河水,用湿漉漉的袖子擦了擦眼睛和脸。

“别忘了他的妈妈,”考尼太太叫道,“他希望你为他妈妈祷告。她病了。”

“主啊,”牧师说,“我们为一个无法到场声明信仰的受难之人祈祷。你妈妈是生病在医院吗?”他问,“她痛苦吗?”

孩子看着他。“她还没起床呢。”他晕晕乎乎地说,“她酒还没醒。”空气凝滞了,他能听到阳光的碎片撞击着河水。

牧师看起来又怒又惊。他的脸涨得通红,天空在他的眼中暗了下来。岸上爆发出一阵狂笑,帕勒戴斯先生嚷嚷着,“呃!治好那个醉酒的苦难女人!”接着用拳头使劲砸自己的膝盖。

“他今天累了。”考尼太太和他一起站在公寓门口说,严厉地看着正在举办派对的房间。“我估计已经过了他平常睡觉的时间。”贝弗尔一只眼睛闭着,另一只半睁着;他直流鼻涕,只好张着嘴呼吸。潮了的格子外套往一边垂下来。

那个应该就是她了,考尼太太猜测,穿着黑裤子——长长的黑色缎面裤子,夹趾凉鞋,脚趾上涂着红色指甲油。她躺在半边沙发上,双腿交叉高高翘起,脑袋枕在胳膊里。她没有起身。

“你好啊,哈利。”她说,“你今天过得好吗?”她有一张苍白的长脸,头发光滑柔顺,泛着漂亮的浅黄色,直直地往后梳着。

父亲去拿钱了。屋子里还有两对夫妇。其中一个蓝紫色小眼睛的金发男人从椅子里探出身来说:“哈利,伙计,今天玩得好吗?”

“他不叫哈利。他叫贝弗尔。”考尼太太说。

“他叫哈利。”她在沙发上说,“怎么会有人叫贝弗尔?”

小男孩站在那儿快睡着了,脑袋越垂越低;他突然站直了,睁开一只眼睛,另外一只还是闭着。

“他今天早上告诉我说他叫贝弗尔,”考尼太太震惊地说,“和我们的牧师同名。我们一整天都在河边听布道,看治疗。他说他叫贝弗尔,和牧师同名。他是这样跟我讲的。”

“贝弗尔!”他母亲说,“天哪!这算哪门子名字。”

“那个牧师叫贝弗尔,附近没有比他更好的牧师了,”考尼太太说,“另外,”她挑衅地说,“他今天早晨为这个孩子施了洗。”

母亲坐直起来。“真有胆子。”她嘀咕着。

“还有,”考尼太太说,“那个牧师能治病,他为你祷告了,希望你早日康复。”

“康复!”她差点叫出来,“看在基督的分儿上,康复什么?”

“你的病痛啊。”考尼太太冷冷地说。

父亲拿着钱回来了,站在考尼太太身边等着把钱给她。他的眼睛里布满红血丝。“接着说啊,接着说,”他说,“我倒要听听她的病痛。真正的病因……”他挥舞着钞票,声音低了下去。“祷告治疗倒是挺便宜……”他嘀咕着。

考尼太太站了一会儿,打量着房间,如同一具看透一切的骷髅。接着,她没有拿钱,转身带上了身后的门。父亲转过身去,暧昧地笑笑,耸耸肩。其余人都看着哈利。小男孩踉跄着朝卧室走去。

“过来,哈利,”母亲说。他眯缝着眼睛,机械地转身朝她走去。“跟我说说今天的事。”他走到她跟前,她伸手帮他脱衣服。

“我不知道。”他喃喃地说。

“你知道。”母亲感到衣服的一边比另一边重。于是她拉开内衬,接住从里面掉出来的一本书和一块脏兮兮的手帕。“这是哪儿弄来的?”

“我不知道。”他说着伸手去抢,“是我的。是她给我的。”

母亲把手帕扔在地上,高高举起书不让他够到,自己读了起来,脸上立刻露出一种夸张的滑稽表情。其他人围过来,站在她身后看。“上帝啊。”有人说。

一个男人透过厚厚的镜片仔细看了看。“这可值钱了,”他说,“是件藏品。”他抢过书来,坐回到另一把椅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