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良的乡下人(第6/8页)
她整夜想象自己勾引他。她想象他俩散着步,走过后面两片田野,来到贮藏谷仓,她想象事情就在那里发生了,她轻易地勾引了他,接着她还安慰他无需自责。真正的天才能把想法传达给愚蠢的头脑。她想象自己把他的自责握在手里,将它变成对生活更深刻的理解。她把他的羞耻转变成了某种有用的情感。
她躲开了霍普威尔太太,十点准时向门口走去。她没有带吃的,忘记了野餐得带吃的。她穿着一条宽松裤,一件脏兮兮的白衬衫,后来想了想,又往领子上抹了点薄荷膏,因为她没有香水。她到门口的时候,那儿空无一人。
她眺望着空荡荡的公路,愤怒地感到自己被耍了,他只不过想要她听他的话走到门口罢了。这时他却突然出现了,高高的个子,从对面路堤的灌木丛后面钻了出来。他微笑着,抬了抬头上那顶崭新的宽檐儿帽。他昨天没有戴,她心想,他是不是特意买的。烘焙色的帽子上系着红白相间的带子,稍微有点大。他从灌木后面钻出来,依然提着那只黑色的箱子。还是昨天那套衣服,一样的黄色袜子,走着走着就耷拉到鞋子里。他穿过公路说,“我知道你会来!”
女孩不快地想,他怎么会知道。她指着箱子问:“你干吗要带《圣经》啊?”
他握着她的手肘,低头朝她微笑,像是停不下来似的。“你可说不准什么时候需要上帝的旨意,哈尔加。”他说。她有一瞬间怀疑这是不是真的,接着他们爬过路堤,穿过牧场,朝树林走去。男孩轻快地走在她身边,踮着脚蹦跶。今天箱子看起来不重;他甚至甩来甩去。他们一言不发地穿过半个牧场,他轻松地把手搭在她的后腰,温柔地说:“你的木腿接在哪儿?”
她脸涨得通红,怒气冲冲地看着他,男孩顿时有些尴尬。“我没有恶意,”他说,“我只是觉得你很勇敢。我想上帝一定眷顾你。”
“不,”她看着前方加快了步子,“我压根不信上帝。”
他停下来吹了声口哨。“不是吧!”他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继续走,他很快便蹦到她身边,扇着帽子。“像你这样女孩可不常见。”他用眼角瞥她。他们走到树林旁边时,他再次把手搭在她背后,把她拉过来,一言不发地重重吻了她。
这个力量大于感情的吻,能让其他女孩分泌大量肾上腺素,能让人从着火的房子里搬个塞得满满的箱子出来,但是对她来说,效力却立刻传递到了大脑。她的头脑始终清醒,疏离和嘲讽,即便在他松开她之前,她也像是远远地打量着他,既消遣,又怜悯。她之前从未被人吻过,她高兴地发现这也没什么特别的,一切都在头脑的掌控之中。对于有些人来说,只要告诉他们那是伏特加,就连阴沟水他们都喜欢得很。男孩温柔地松开她,看起来期待而犹豫,而她转身继续走路,什么都没说,仿佛对她来说这样的事情再寻常不过。
他气喘吁吁地赶上她,看到一个可能会绊倒她的树根,便想帮她一把。他拨开荆棘藤摇晃的长枝,让她可以走过去。她走在前面,他喘着粗气跟在她身后。然后他们来到一个洒满阳光的山坡,山坡缓缓延伸到另一个小小的山丘。他们看到远处老谷仓生锈的屋顶,多余的干草就存在那里。
山坡上点缀着粉色的杂草。“这么说来你不会得救了?”他突然停下来问。
女孩笑了。这是她第一次对他笑。“照我的经济观点来说,”她说,“我得救了,你完蛋了,但是我告诉你,我不信上帝。”
似乎没什么能摧毁男孩崇拜的模样。他凝视着她,仿佛动物园里新奇的动物伸出爪子来怜爱地戳了他一下。她觉得他看起来像要再次吻她,于是没等他得逞便又往前走去。
“我们能不能找个地方坐一会儿?”他咕哝着,声音越来越轻柔。
“去谷仓吧。”她说。
他们飞快地赶到那里,仿佛那是一辆会开走的火车。谷仓很宽敞,有两层,里面又暗又冷。男孩指着通往阁楼的梯子说:“真可惜我们上不去。”
“为什么不能?”她问。
“你的腿。”他恭敬地说。
女孩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两手握住梯子,爬了上去,他在底下看着,肃然起敬。她熟练地钻进入口,然后向下看着他说:“想上来就快上来吧。”他开始爬楼梯,手里还笨拙地拎着箱子。
“我们不需要《圣经》。”她说。
“你可说不准。”他气喘吁吁地说。他爬上阁楼以后花了几秒钟才喘过气来。一道宽宽的阳光斜照在她身上,阳光里布满尘埃。她靠在干草垛上,转过脸去,望着谷仓前面的开口,干草便是经由那儿从车里被扔上阁楼的。两片点缀着粉色小草的山坡,后面是一排黝黑的树木。晴空万里,一片冷冷的蓝色。男孩在她身边躺下,一只手放在她的身体底下,另一只手绕过她,开始不紧不慢地吻她,像鱼一样发出细小的声响。他没有脱下帽子,把帽子推到脑后,免得碍事。她的眼镜碍到了他,他把它摘下来,悄悄放进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