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2/3页)
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别的原因,槐自从看到冯山那一刻,便开始浑身发抖,他的牙齿打着战,上牙碰着下牙说:冯山,你终于来了。
冯山没有说话,孔大狗就骂:槐,你个兔崽子,赶快把文竹交出来,放我们下山,明天这时候,就是你的祭日。
槐似乎没有听见孔大狗的话,他哆嗦着双腿,在冯山身边绕了一圈,又绕了一圈,最后他把目光定在冯山的脸上。冯山迎着槐的目光望过去,两个男人的目光就交织在了一起。
冯山望着眼前的槐,槐在他眼里既熟悉又陌生,这就是他和菊香的孩子,他的上唇已经生出了长长短短的茸毛,太阳底下,槐仍然一脸孩子气。他望着槐,心里突然涌出一阵感动。这份感动像一股温热的潮水很快便涌遍他的全身,他的目光柔和了起来,软软地望过去。槐的目光却像一把刀子。
冯山猛然间从槐的目光中似乎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他挥起砍刀眼皮不眨地向自己的左臂砍去……所有的英雄壮举都是一瞬间完成的,那时他空着袖管站在凛冽的寒风中,他的心里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赢光杨六所有的家当,让杨六抱着石头沉到大西河里去。他的信念像一棵疯长的树,穿越他的头颅,擎着他的信念,直上云霄。那一阵子,理想和信念像一壶老酒,让他在迷怔中癫狂着兴奋着。冯山望着眼前的槐,槐也正沉醉在自己的信念中,那份悲壮和那份激越让槐悲壮和豪情。这就是他的儿子,知子莫如父。冯山在那一瞬间完成了对槐的了解和想象。
这时的冯山反而松弛了下来,他笑了笑,松弛下来的神态让他更自然了一些,他叫了一声槐。
槐就像一颗随时准备爆炸的炸弹一样,灵醒地望着他。
冯山又说:你想了断这份恩怨,你做主,听你的。
冯山说完这话,拔出了腰间的枪,轻轻地放到了地上。
槐在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要和你赌一次,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冯山微微笑了笑,他把拇指卡在腰间的皮带上,就像平时指挥一场战斗后,大获全胜,看着战士们在打扫战场。
他望着槐一直微笑着,这笑让槐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槐摸了摸脸,又抻了抻衣服,槐就没头没脑,有些生气地道:你看什么?
冯山无动于衷,仍那么笑着。
槐就恼羞成怒道:看什么看,我今天要跟你赌枪,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槐“哗啦”一声从怀里掏出枪,并顶上子弹。
孔大狗蹿过来,站在两个人中间,似乎要伸开双臂护住冯山,然后嘴里道:和我大哥赌,你小子不够格,你要是赢了我,再找我大哥。
冯山用了些力气,用手把孔大狗扒拉开,就那么迎着槐的目光站在那里,脸上依旧带着笑。
槐说:咱们相距五十步,一起射击,谁先倒下谁就认输。我输了,随你下山,你输了,把命留下。
槐说完一步步地向前走去,他数着自己的脚步。
孔大狗抱住冯山,撕心裂肺地喊:大哥,你不能和他赌,要赌我和他来。
冯山看着一步步远去的槐,冲孔大狗一字一顿地说:大狗,你站远点,你无法替我了结。
孔大狗不走,仍那么抱着冯山。
冯山就又说:大狗,你站开。
孔大狗知道,冯山的决定就是泼出去的水。他有些绝望地喊了一声:大哥。
槐站到五十步这个地方不动了,他转回身,举起了枪。
槐说:姓冯的,要是你不敢举枪,我现在立马放你们下山。
冯山伸出一只脚,用脚尖一挑地上的枪,枪便到了他的手里。
槐打了一声口哨,两个士兵押着文竹从山洞里走出来,她的手里仍死死地抓着那枚拉开引信的手榴弹。她立在不远处,叫了一声:冯山——
冯山偏过头去,冲文竹美好地笑了一次。
文竹就幸福地立在那里,她看到了眼前的赌势,心一下子安稳了起来。她虽然不了解冯山的赌,但她无数次地等待过冯山从赌场上归来。每次回来,冯山都是一身的疲惫,也像今天似的冲她微笑着,然后轰然一声倒在滚热的炕上,鼾声四起。她只要一听到这鼾声,悬着的那颗不安的心,立马就沉了下来,三天四夜之后,冯山会在梦中醒来,然后虎虎有生气地站在她的面前,冯山就又是冯山了。她欣赏这样的男人,就像看一尊神,她就是这样被冯山软化的,也是这样被征服的,在以后的生活中,只要看到冯山的身影,她就会踏实下来。
槐的枪口对着他,阳光下枪管闪着光,他眯了下眼睛,又眯了一下。
槐就说:姓冯的,你要是男人,就把枪举起来。
孔大狗在一旁听了就骂:兔崽子,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你老子是男人的时候,还没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