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3/6页)
有一天,她无意中听到赛伊·博加特和厄尔·海多克的谈话,更加使她深深感到:这些青年人都是未老先衰、冷酷无情的。
寒勒斯·N·博加特,是隔街相望的那位笃信上帝的寡妇的儿子,今年十四五岁光景。赛伊·博加特的德行,卡萝尔早已领教过了。她刚到戈镇的第一天晚上,赛伊就呼朋引伴,带领一批顽童特地找上门来搞恶作剧。他乒乒乓乓地拼命敲着一块废弃不用的汽车挡泥板,他的那一拨同伙,模仿小狼崽呜呜呜地嗥叫着。肯尼科特感到受宠若惊,连忙跑出去,赏给他们一块大洋。赛伊见钱眼开,恶作剧越搞越得劲儿。过了一会儿,他换了一班人马,又来到了医生家门口。这一回,他们乒乒乓乓地玩命敲着三块汽车挡泥板,敲的敲,喊的喊,闹得震耳欲聋。肯尼科特正在刮胡子,只好搁一搁,走出来敷衍他们。赛伊用尖里尖气的调门说:“嘿,这一回你非得给我们两块钱哪。”两块钱他又到手了。一星期后,赛伊竟然把打更用的梆子安装在卡萝尔家小客厅的窗子上,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发出一阵阵笃笃笃的声响来,吓得卡萝尔魂不附体,尖声大叫。在随后的四个月里,她还亲眼看见赛伊一手勒死过一只猫,偷摘人家的瓜果,向肯尼科特院子里扔烂西红柿,在绿莹莹的草坪上开了几股滑雪跑道,并且还听见他大讲特讲生孩子的奥秘,真是令人惊骇。实际上,赛伊·博加特好比是博物馆里的一个标本,体现了一个小乡镇、一所校风严明的公学、一种富于真挚的幽默感的国民传统,还体现了一位虔诚的母亲,如何把一块勇敢而又聪明的好料子捏成这么一个十恶不赦的孩子王。
卡萝尔心里很怕他。有一回,赛伊唆使他的那头杂种狗向她家的小猫猛扑过去,她装作没有看见,更不用说出来拦阻了。
肯尼科特家的汽车房,是一个小棚屋,里面乱七八糟地放着一些油漆罐、修理工具、剪草机和几把老掉牙的用干草扎成的小扫帚。屋顶上有一个阁楼,已被赛伊·博加特和哈里的弟弟厄尔·海多克占用,成为他们出没无常的老窝。赶上家长要给他们吃鞭子,他们就逃到那里,聚在一块儿抽烟卷,并且筹划秘密结社。他们只要从棚屋的边墙登上梯子,就能爬进那个阁楼了。
1月下旬的某天早晨,就是在维达向卡萝尔透露真情以后的两三个星期,卡萝尔上那个阁楼去找一把锤子,她踩着地上的雪,没让人听出脚步声。可她却听到阁楼上有人在说话:
“喂,俺们……俺们到湖边去,从别人的捕捉机里偷几只麝香鼠,明白吗?”赛伊·博加特打着呵欠说。
“好吗?要俺们的耳朵给人揪掉不成!”厄尔·海多克咕哝着说。
“他妈的,这些烟卷儿真棒!俺们还拖着鼻涕的时候常常抽玉米须和干草籽,你还记不记得?”
“哼,想它干什么?”
有人在吐痰。接着是一阵沉默。
“你说说,厄尔,俺娘告诉我说,抽烟要得肺病呢。”
“胡扯淡!你老娘可真怪。”
“那可也是。”停了一会儿,“不过她说,她认识的一个抽烟的小伙子果真得了肺病。”
“胡说八道,肯尼科特大夫没有跟这位城里小姐结婚之前,还不是一直在嚼烟叶吗?他也常常随地吐痰,嘿!吐得可真不赖!能从十英尺远的地方不偏左、不偏右,正好吐在树干上。”
对这位来自圣保罗的城里小姐来说,这可是刚听到的一条最新的新闻。
“你说,她这个人怎么样?”厄尔继续问道。
“啊?说的是谁呀?”
“你这个机灵鬼,当然知道俺在说谁呢。”
接着是一阵拳打脚踢,沉重地撞击木板的声音,随后是一阵沉默,末了才传来赛伊的令人发腻的说话声音:
“你说肯尼科特太太吗?哦,依俺看,她很好。”伫立在阁楼下面的卡萝尔这才松了一口气。“有一次,她给俺一大块蛋糕,可是俺妈偏要说她眼睛长到额角上去了。真是活见鬼!俺妈动不动就谈她,一天到晚不离口。俺妈说肯尼科特太太要是能像关心自己的穿着一样关心她的男人,那位医生的脸儿也就不至于那么削尖了。”
又有人在吐痰。又冷场了一阵。
“哼,久恩尼塔也老在议论她,”厄尔开了腔,“她说肯尼科特太太自以为对天底下的样样事情都懂得。久恩尼塔说她每次看到肯尼科特太太昂首阔步地从大街上走过,露出‘快看快看,我是一个多么漂亮的女人!’的神气,她禁不住要大笑起来,几乎肚皮都要笑破了。不过,他妈的,俺可不听久恩尼塔的那一套,她这个人净爱挑剔人,真是卑鄙透顶。”
“俺妈逢人就说,她听肯尼科特太太亲口说从前在圣保罗做事时,每周赚四十块钱;可是俺妈说她知道她每周只不过赚十八块钱,俺妈说等她在这儿待了一阵子之后,就不会那样东跑西走,到处转悠,净出洋相了,她是那样自高自大,总以为人家远远不如她,其实,人家知道的要比她多得多。人家都在暗地里笑话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