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第5/8页)
卡萝尔心里真恨不得桌上那把切肉刀刹那间变成一把锋利的匕首,一下子捅进惠蒂尔舅舅的心窝。不消说,报上就会出现惊人的头条新闻!
这时,肯尼科特却说了一些通情达理的话:“哦,我倒是要出来给他说句公道话。我记得他确实参加过入役前的体格检查,查出了静脉曲张——虽然不算十分严重,但还是不够资格当兵的。尽管这么说,我总是觉得,像他这么一个人即使上战场,料他也不敢冲着德国兵的肚子把刺刀捅进去!”
“威尔呀,你说话留点儿情,好吗?”
“嘿,料他就没有那种胆量。我看他就是那么扭扭捏捏,简直不像个男人!据说他星期六去理发的时候,对德尔·斯纳弗林说过,他还想去学钢琴呢。”
“真有意思,咱们这个小镇上,人与人之间什么事儿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呀。”卡萝尔天真地说。
肯尼科特一听这话,觉得其中有些蹊跷,可是贝西舅妈一面端上奶油布丁蛋糕,一面却附和卡萝尔的看法说:“是啊,真有意思哟。大城市——可叫人吓坏了。人们在那里尽管干了种种十恶不赦的事儿,准保没有人会知道,但在咱们这个小地方,就不行了。今儿上午,我在教堂里就留神注意那个成衣铺里的小裁缝,那时候,里格斯太太表示愿意跟他一块儿看她的那本赞美诗集,谁知道他却摇摇头,不要看。那时候,我们大伙儿都在唱赞美诗,他简直就像一个木头墩似的站在那里——紧闭着嘴巴,一直没有张口。人们都说他自以为知书达礼,比我们大家斯文,可我倒想知道他所说的斯斯文文的礼貌,究竟是个啥玩意儿?”
卡萝尔又在琢磨桌上那把切肉刀了。鲜血洒在洁白的桌布上——该有多美啊!
接着,她又在暗自思忖:
“傻瓜!神经病!这是万万办不到的事!我三十岁了,简直还是在痴人说梦……我的天哪,难道说我真的已有三十岁了吗?那个小伙子恐怕连二十五岁还不到呢。”
四
卡萝尔这会儿出门访客去了。就在博加特寡妇兼供膳食的房子里,有一位名叫弗恩·马林斯的姑娘,现年二十二岁,从下学期起将在中学任教,讲授英文、法文、体育等科目。弗恩·马林斯提前来到戈镇,参加为期六周的乡村教师讲习班。卡萝尔曾经在街上看见过她,而且听到人们谈过她的事,几乎跟人们议论埃里克·瓦尔博格时一样。要知道弗恩·马林斯是个细高个儿,容貌长得也很俊秀,但在举止方面却相当放荡不羁。不管她身上穿的是袒胸露颈的水手式宽大外套,还是在学校时穿的比较素净的高领罩袍,反正她都显得特别轻佻刺眼。“她看起来真像个窑姐儿。”凡是萨姆·克拉克太太那样的人,都会频频摇头地这样说,而像久恩尼塔·海多克太太那样的人,却不由得暗自艳羡不已。
就在星期天傍晚,肯尼科特夫妇正坐在屋子边草坪上的帆布折叠椅里时,忽然看见弗恩和赛伊·博加特在一起哈哈大笑。赛伊虽说还是个初中学生,但身体长得很快,是个大块头。他其实只不过比弗恩小两三岁罢了。这时,赛伊因有要事——大概有关弹子房的问题——要匆匆赶到闹市区去。撇下弗恩一个人只好两手托住下巴颏儿,无限怅惘地坐在博加特家的门廊里。
“看起来她好像很孤单。”肯尼科特说。
“她的确很孤单,怪可怜的。我真想走过去和她说说话。我虽然在戴夫店里跟她见过面,可后来我一直还没有去登门拜访过呢。”卡萝尔悄悄地穿过草坪,在半明半暗的薄暮里,只见隐隐约约一个白色的背影从沾满露水的草地里掠了过去。这时,她不知怎的想起了埃里克,也想起了自己的脚被露水浸湿了。她随口而出地跟弗恩打起招呼来:“晚上好!我和大夫怕你自己一个人会觉得冷清。”
弗恩有些着恼地说:“可不是吗!”
卡萝尔全神贯注地瞅着弗恩。“亲爱的马林斯小姐,也许你确实觉得很冷清!这个你可瞒不了我。从前我忙着工作的时候——因为我在图书馆里当过馆员——也时常会感到很困倦。你是哪个大学的?我是布洛杰特学院毕业的。”
弗恩一听就很感兴趣,就回答说:“我是明大的。”弗恩指的是明尼苏达大学。
“那你在明大一定很痛快吧。我们布洛杰特学院有一点儿沉闷。”
“你是在哪个图书馆工作?”这时弗恩反而盘问起卡萝尔来了。
“圣保罗的那个大图书馆。”
“是真的吗?哦,我要是能再回到明尼阿波利斯和圣保罗去,该有多好!我来这儿还没有开始教书,就被吓死了!我回想起来,在大学里的日子是多么好玩:我爱演戏,喜欢打篮球,整日吵吵闹闹,疯来疯去,我甚至还是个跳舞迷!可是,一到这个地方就不一样了,除了给孩子们上体育课或是带领篮球队去外地比赛以外,我简直寸步难行,连话都不敢说呢。我觉得,他们对你在教学上是不是有干劲儿倒是满不在乎的,他们只要求你在校外的品行表现能感化人们,让他们乐于行善就得了——就是说,下课以后你自己心里想做的事儿,就万万做不得。这儿的师资讲习班办得糟透了,学校正式开课以后,我看一定还要更令人讨厌呢!要是这会儿还来得及到明尼阿波利斯和圣保罗找事去,我敢发誓说我准把这里的工作辞了。要知道今年整整一个冬天,我连一次舞都没敢去跳。我要是稍微放松一下自己,爱跳什么舞就跳什么舞,那么,他们就认为我是一个‘母夜叉’了,你看我冤枉不冤枉!哦,我实在不应该这样胡说八道。我一说话就要说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