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做针线活的赫丝特(第2/4页)
因此,赫丝特·普林没有逃走。在这个城镇的郊外,仍属半岛的范围之内,有一座不紧挨其他住宅的小茅屋。它是早些时候的移民建的,但被丢弃了,因为它周围的土壤太贫瘠,不宜耕种,又因为它相对偏僻,而被排除在明显地具有移民风俗习惯的社交活动的范围之外。茅屋位于海岸上,越过一个小海湾朝西望去,可以见到一座森林覆盖的小山。孤零零地生长在半岛上的矮树丛,与其说遮住了从茅屋向外看的视线,不如说这儿似乎是个乐意被隐藏或至少该被隐藏的地方。在这个凄凉的小屋里,带着她拥有的微薄的资产,经地方行政官许可——他们还十分好奇地、密切地注视着她——赫丝特和她的婴儿就在这里安了家。于是,这地方便立即投下了神秘的、令人怀疑的暗影。一些孩子因为年纪太小,不理解为什么这个女人会被排除在人类的慈善范围之外,常常悄悄地爬近茅屋,看她在窗前做针线活,或者看她站在门口,或者看她在她的小菜圃里干活,或者看她沿着进城的小道走出来。他们一看见她胸襟上的红字,便怀着一种奇怪的、传染性的恐惧,争相夺路而逃了。
虽然赫丝特很寂寞——世上没有一个朋友敢露面,然而,她并没有缺衣少食的危险。她拥有一门足以供正在健康发育的婴孩和自己糊口的手艺,尽管这门手艺在这个国家里几乎没有多少用武之地,这就是做针线活。当时,现在亦然,它几乎是一门女人唯一能掌握的手艺。她在胸襟上佩带着一个绣得很奇特的字母,那是她精美的、富于想象力的手艺的样品。宫廷里的贵妇人们也许会乐意利用这种手艺,来为她们的丝织品和金线织品添上人类设计方面的更为华丽、更为脱俗的装饰。在这里,确实,清教徒的服装式样的特征一般是黑色和朴素,人们对她的精美的手工制品的需求不大。但是,因为时代的鉴赏力需要这类精致的东西,所以这一定会扩大其对我们的严厉的祖先的影响。这些祖先曾经把许多似乎难以废除的式样都摈弃了。公共仪式,例如圣职任命仪式、地方行政官就职仪式,以及其他那些一个新政府能够向人民显示自己的威严的仪式,都像被当作一个固定的规章制度,以堂皇、端庄、阴沉但有意义的隆重方式来庆祝。高皱领、精心织成的镶边、精美的绣花手套等,都被认为是执掌权力的官员必不可少的。尽管节约法令禁止平民阶层有上述这些或类似的铺张,但对于地位显赫、财力过人的人,这些倒是被欣然允许的。在葬礼的服装方面也是如此——不管是遗体的服饰,还是黑布和雪白的上等细布上的种种象征性的花样——象征活人的悲哀——都对赫丝特·普林能够提供的活计有着经常的和独特的需求。婴儿服装又为她提供了另外一些劳作和获得报酬的机会,因为当时的婴儿都穿华丽的罩衫。
渐渐地,但并不很缓慢地,她的手工成了现在可称为时髦的东西了。不知是出于对命运如此悲惨的女人的同情呢,抑或出于病态的好奇心——它甚至对普普通通的、毫无用处的东西都给予了虚假的价值;或者由于某种不可琢磨的情况,当时与现在一样,对一些人而言是俯首可拾的,对另一些人而言则是枉费心机也难求的;或者赫丝特真的填补了一项空白,要不然,这项工作就永远是空白的。不管是什么原因,她有现成的和报酬相当不错的工作,这是无疑的。只要她认为合适,她愿意干多少小时的针线活,就能获得多少小时的报酬。也许,虚荣心想通过在壮观和隆重的仪式上,穿上由她那双有罪之手精心缝制的衣服来抑制自己。在总督的高皱领上可以见到她的刺绣活,在军人的绶带、牧师的镶边上也可以见到。她的刺绣活装饰着婴孩的小帽,同时也被放进死者的棺木里,在那儿发霉、腐烂。可是,记录上一次都不曾记载有人用她的手艺来为新娘刺绣遮羞的白面纱。这一例外表明社会对她的罪过一直耿耿于怀,不留情面。
赫丝特并不为自己寻求任何好过最朴素、最苦行的那类生计,但对她的孩子就稍微宽容一点。她自己的衣服用的是最粗的布料、最暗淡的颜色,那个她命该佩带的红字,是她唯一的装饰品。另一方面,那小孩的衣着却具有花样奇特甚至可以说异想天开的设计,它确实有助于增强小女孩活泼的魅力,这种魅力很早就在小珀尔身上显露出来了。然而,它看来还有一层较深的意义,对此我们以后再进一步探讨。除了用于她的婴儿的装饰的小额开销外,赫丝特将自己的一切多余的收入都用来施舍给并不比她更悲惨的可怜人,也施舍给常常侮辱她的人。有许多时间,她本来可以用来提高手艺,以取得更好的艺术成就,可是她却用来替穷人缝制粗布衫。也许,在这种职业方式中存在着忏悔的念头。她在这些粗糙的手工上花了这么多的时间,确实牺牲了自己的乐趣。她天生具有一种风趣的、妖娆的、东方人特有的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