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第2/7页)

“我觉得您是在开玩笑,先生!”

“一点也不。只要您把我的建议仔细考虑以后,您就会相信这个建议充满了健康的思想,而且是简单明了的。袋子包不住锥子[197]嘛,不过我一定负责让彼得做好一切准备并把他带到决斗地点。”

“您还是在继续开玩笑,”巴维尔·彼得罗维奇从椅子上站起来说道,“但是,承蒙您非常客气地答应了我的要求,我已经无权再提什么要求了……一切就这样定下来了……附带问一句,您有没有手枪?”

“我哪里有手枪呢,巴维尔·彼得罗维奇?我不是军人。”

“既然如此,我把我的枪借给您。您可以完全相信,我已经五年没用过这些枪了。”

“这倒是一个令人欣慰的消息。”

巴维尔·彼得罗维奇拿起了自己的手杖……

“对此,先生,我只有对您表示感谢了!同时请您继续您的研究工作。请允许我荣幸地向您鞠躬告别!”

“希望高兴地再见到您,先生!”送走客人时巴扎罗夫说道。

巴维尔·彼得罗维奇走了出去,可巴扎罗夫还站在门边。他突然大声叫嚷:“呸,你这个魔鬼!多么漂亮,又多么愚蠢啊!我们竟然演出了一幕多么滑稽的喜剧!就像两只经过训练的狗直起两条后腿跳舞!可是不干又不行,因为说不定他会把我打倒,那时……(一想到这里,巴扎罗夫的脸色就变白了,他的全部骄傲都暴露出来了)那就只好将他当作小猫一样掐死了。”他回到了自己的显微镜旁,但他的心还在怦怦地跳个不停,于是观察所必不可少的平静消失不见了。“他今天撞见了我们,”他心想,“莫非他这是为了帮助他弟弟?接一次吻,这有什么了不起?这里显然还有别的原因。哎呀,对了!莫不是他自己爱上了她?当然是他爱上了她。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了!您想想看,这堆乱麻有多复杂!……糟了!”他最后作出决定,“不论你从哪个方面看,都糟了。第一,应该把脑袋送上去,引颈受死,要不起码赶快逃走;可是阿尔卡季这里……还有那位老好人尼古拉·彼得罗维奇。糟糕,真糟糕。”

这一天似乎过得特别平静,也特别没劲。菲尼奇卡好像不在世界上了。她坐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就像小老鼠藏在地洞里一样。尼古拉·彼得罗维奇则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有人向他报告,说他的小麦里面出现了黑穗病,而他对他的麦子是抱有很大的希望的。巴维尔·彼得罗维奇则用他的冷冰冰的礼貌,把所有的人都压得透不过气来,连普罗科菲依奇也不例外。巴扎罗夫开始给他父亲写信,但没写完就把信纸撕了,把它扔在桌子底下。“要是我死了,”他心想,“他们就会知道的。不过,我不会死。不,我还要长久地生活在人间。他吩咐彼得第二天天一亮就到他那里去,有要事要办。彼得以为巴扎罗夫要带他上彼得堡。巴扎罗夫睡得很晚,通宵都在做一些乱七八糟的梦……奥金佐娃老是在他面前转来转去,她是他的母亲;一只长着黑胡子的小猫总是跟在她的屁股后面,那只猫就是菲尼奇卡;而巴维尔·彼得罗维奇则像一座大森林出现在他面前,可是他仍然不得不要同他决斗。——彼得于夜里四点将他唤醒,他马上穿好衣服,和彼得一起走了出去。”

那是一个美好的早晨,空气新鲜,浅蓝色的明净天空里,挂着鱼鳞似的、五颜六色的小片云彩,树叶与野草上面撒满了小颗的露珠,挂在蜘蛛网上的露珠像银子一样,闪闪发亮,湿润的黑土地好像还保留着红色朝霞的余痕,百灵鸟的歌声从整个天空上纷纷飘落下来。巴扎罗夫走到林子里,坐在林端的背阴处,直到这时,他才告诉彼得应该干什么。受过教育的彼得一听,吓得要死,但巴扎罗夫一再安慰他,说并不要干什么别的事,只要站在远处看着就是了,而且不要他承担任何责任。“可你想想看,”他补充说道,“你的作用有多么重大!”彼得摊开两手,垂下脑袋,吓得满脸发青,他马上把身子靠在一株白桦树上。

道路从马利因诺出来,要绕过这座小树林。路上铺着一层薄薄的尘土,从昨天以来,还没有受到过车轮的碾压,也没有受到人脚的践踏。巴扎罗夫不由自主地沿着那条道路望去,摘了一根野草,衔在口里咬着,可他自己却老在反复默念:“多么愚蠢!”晨风吹来,使他打了两次寒战……彼得则灰心丧气地望了他一眼,但巴扎罗夫只是微微一笑:他并不感到害怕。

道路上响起了马蹄的嘚嘚声……一个农民从树丛后面露了出来。他前面赶着两匹用绳子拴着腿的马,经过巴扎罗夫身旁的时候,有点奇怪地望了他一眼,并没有摘下帽子施礼。这显然使彼得感到不安,因为他把这看成是一种不祥的征兆。“你看这人也起得很早,”巴扎罗夫心想,“不过他至少是去干正经事的,可我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