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冰水、热火与高压电(第2/4页)
设备内部的红外灯散发热量,而感应电热器,则用来监控温度,以便工作人员根据需要来调整温度。有个风扇用来对设备内的热空气进行循环。风扇旁放了一盆水,用以保持一定的湿度,以防皮肤过度干燥。每隔15分钟,都会有护士帮外祖母调节温度。人类是温血动物,不管在什么环境下,体温都维持在37摄氏度左右。而当皮肤暴露在无休止的高温下时,人体的体温调节装置会失灵,内部体温会升高。
那天,在前两个小时的治疗中,侍者们将外祖母的体温调到近39摄氏度,接下来的时间则将恒温器调到近似发烧的水平。随着她的体温变化,他们对外祖母的脉搏和呼吸进行测量,寻找着其突发病痛的标识。他们放外祖母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在里面总共待了8个小时。他们允许外祖母在发热疗法室里再多休息一个小时,然后护送她回到住处。第二天早上侍者再次在6点叫醒了她,重复前日的程序,不过这次他们把温度调到超过39.4摄氏度。
在进行治疗的第四天,他们把祖母的发烧体温调到了40.5到41.1摄氏度。
发热疗法,或者说发烧疗法在疗养院起码存在了十年,虽然多年来诱导发烧的机制有所变化。在过去,护士是将疟原虫注入患者身体,让他们患上一种“良性疟疾”从而引起高烧。对外祖母使用的那个电发热“棺材”也是同样的作用,只不过这种方法更加现代化,更容易控制。那是生活研究所在外祖母入院的五年前引进安装的,那时候一份刊物的撰写者夸口道,这种方法和生物学方法“有着一样好的效果”。
在她接受发热疗法整整一周之后,一位门诊医生记录道,虽然外祖母仍然处于妄想状态,且不断往复地“轮回”,也不断地将疗养院的其他主顾和工作人员错误地幻想成“她从前各式各样的朋友”,但是她总体上还是“相当愉快”的,而且“愈加平静了”。
在疗养院对外祖母所做的临床记录的第二页,副标题“心理构成及人格类型”一栏下面,精神病医生描述她“非常温和”“极度敏感”“温柔且善良”,并且“完全女性化”。精神病医生接下来花了一些时间来探讨她和外祖父的关系,并判断这种关系是否健康:“他们的婚姻事实上是非常快乐而意气相投的,”他写道,“在长期共处的十年间,他们常去旅行,滑雪,并交流书籍与艺术。她丈夫非常享受这段婚姻且别无二心。”
外祖父也会赞同这一评价。在外祖母疯掉两天以后,即1月29日,他在写给父母的一封信中说道,“我这如此幸福的婚姻啊,我现在心都碎了。”
不过在另一方面,外祖母对婚姻的理解有些不同,这种理解更为消极一些。据她的精神病医生所说,这种理解本身就是她心理问题的一个症状。“她太理想主义了,”他写道,“对她丈夫有太多要求,过于追求完美。”而至于我外祖父,精神病医生继续说道,“其实是忠于她的,不过其风流倜傥令她伤心。”外祖母的精神病医生总结道,她丈夫的所谓不忠,“令她的困扰程度超乎寻常。”
精神病医生十分详实地对外祖母的生活背景与思维模式做出了基本评价,不过他并没有假装去弄清其发病的准确生理或心理动因。在不到一个世纪之前,精神疾病仍然在很大程度上是个谜。正如生活研究所的负责人查尔斯·伯林盖姆所言,“即使到现在,精神病也很难被称为一种疾病,但被视为一种疾病过程的体现,至于其真正的来源,现在我们能做一些进一步的推测。”然而,这也改变了疗养院对于这些神秘疾病治疗方法的态度。在该机构的早期,治疗方法是非常保守简单的,到了外祖母的时代,治疗方法变得激进起来:在伯林盖姆看来,“在精神病学里,各种疗法之间是没有冲突的。”他认为,每种疗法都“有可取之处而不该被摒弃,”因此,对主顾们最好的治疗计划应该是多元化的。
外祖母经历了水疗和热疗。她却还没有好。第三种是处方治疗。
有时候,在她醒来之后,他们不会给她提供任何早餐。连茶和烤面包也没有。这个饮食方案已经持续了数月,她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知道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或者她其实知道,她最害怕的事情就要来临。那是种模糊而蒙昧的恐惧,由于那件即将来临的事情总是导致短期失忆,所以翌日她就不太记得这事了。
助理人员会将她从住处带到一座被称为巴特勒一号(Butler One)的楼。他们会沿着两栋建筑之间一条特殊的路往前走,使得外祖母尽量不会接触到其他的主顾,从而避免引发骚动。这倒并不是因为外祖母特别情绪无常。只是任何被送到巴特勒的病人都得遵循这个指令,也得尽量减少交谈。伯林盖姆在招聘到助理人员后,会马上发给他们员工细则,其中如此强调:“在护送主顾时,不可讨论治疗;尽量要安抚体贴,令他们安静愉悦。确保主顾的配合,以协助治疗取得最大限度的疗效。”助理人员和我外祖母一到巴特勒,外祖母就会被他们送到治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