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猴子和人(第4/6页)
损伤、测试、杀死,循环往复。
20多年后,他才找到了他一直寻求的结果。
要进入米什金在心理卫生研究所的办公室,我不得不穿过层层安保,首先把我的护照展示给玻璃门背后的保安,然后走过另一个保安的金属探测装置,再然后和另一个保安说明我到访的理由,最后我得到了一张临时访问证,用根带子挂在脖子上。米什金的办公室离心理卫生研究所复杂的园区入口大约几百米,我走过这一段路的过程中,想起我童年时所喜爱的一本书《实验鼠的秘密基地》(Mrs Frisby and the Rats of NIMH)。这本小说讲述了一群实验室里的动物获得了超凡的智力,它们用这种智力逃出了笼子,生活在它们自己的世界,而不是“依靠着别人而活,就像狗背上的跳蚤”。
在米什金所在建筑的大厅里还有另一位保安,我向他展示了我的访问证和驾照,并且告诉他,我在这里有预约。他拿起了电话。
“米什金医生?”
大约一分钟之后,米什金出现了。他看起来和我近期见到的照片很像,这张照片是在2010年美国国家科学奖章(National Medal of Science)发布仪式上,他与奥巴马总统(President Obama)握手时拍摄的。当时,奥巴马赞颂了他对“理解灵长类动物的知觉和记忆的神经基础所做的贡献”。米什金和我握了手,他眼睛明亮,脸上挂着微笑,并露出感兴趣的神色。他带着我走下了门廊,穿过一扇沉重的大门,进入了他的办公室。
“所有这些安保都是9·11事件之后才有的?”我问道。
“不是,”他说道。“在我建立实验室之后就有了。”
米什金解释到,这是因为动物权利运动者们。所有这些损伤、测试、牺牲,使得他和其他的实验室员工,以及实验室本身,都成了那些人的目标,这些人认为人类应该把脏手从那些血缘临近的动物身上拿开。
米什金想让我知道,他并非一直和动物工作。1950年,他还在麦吉尔大学的时候第一次发表了研究论文,研究主题是接受了额叶切除术的病人。“但是,这并没有意义,”他说道。“我们用罗夏墨迹测验来测试那些大脑损伤的精神分裂症病人。天呐,罗夏墨迹测验!我们当时做了这样的事情,真是难以置信。而且我知道,那样做非常愚蠢。但是,我们当时就是那么做了。我实在拒绝继续下去,那太愚蠢了。”在米什金看来,最基本的问题在于,没有人知道他们所破坏的那些结构有着怎样的机能。神经外科医生可能觉得自己知道,但是他们并非科学家,即便他们有时候假装自己是科学家。而米什金至少认识到了自己并不知道这一事实。他明白,基于一种纯粹的直觉,而去切断人类的大脑,这可不是件好事。然而,动物则不同。不论你考虑了多少动物实验的伦理道德,其基本原理都可以归结于一句话:用动物做实验比用人做好。
米什金的办公室很大很乱。架子上有一个颅相学的头骨,旁边是一个用不同颜色分区的大脑模型。我注意到在这些神经学的玩意儿旁边,还有一些与天文学有关的东西,包括一张从月球表面看地球升起的精美照片。米什金告诉我,天文学一直都是他的业余爱好。我坐在他对面。我右边的墙上有一句赫伯特·乔治·威尔斯(H.G.Wells)的名言: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激情、爱或恨,能赶得上改变他人所建构体系的激情。米什金看到我盯着这句话,于是就指出了话中的一个玩笑:这句话里的一个逗号,即“恨”这个字后面的逗号,是用铅笔加上去的。
“我自己加的。”他说道。
从某种角度上说,这就是科学。新一代接过上一代男男女女所创建并修改的体系,有时上一代只做了一点点修改,加了个逗号或是加几个从句,有时则是做出重大的改变,删除整个章节或是写下新的章节。他们都是编辑,所有人都是,其中那些好编辑,倘若他们做出了某种进步,那么他们至少必须具有一种改变他人所建立的体系的激情。
在米什金的事业中,他最重要的一次编辑,就是修改了我们对于猴子遗忘症的理解,并且将这种理解整合进了病人H.M.所患的遗忘症当中。这项发现很大程度上强化了科学群体对于理解记忆机制的信心。米什金在美国国家心理卫生研究所,用另一群恒河猴创造了历史。他通过损伤恒河猴双侧内侧颞叶,切除海马和杏仁核结构的主要部分,从而复制了H.M.的手术,之后,他给恒河猴用了一种新类型的延迟反应测试,这是十几年创新的积累。这种新测试被称为延迟不匹配样本任务,其与先前的测试任务有很大的不同。米什金不再让猴子记住哪个杯子里藏了食物,而是每次把食物藏在一个全新的物体下面。因此,要获得食物,猴子就要记得自己之前选择的是哪个物体,然后去选择另一个物体。这种测试方法旨在消除先前测试的一个基本问题,即猴子可能习得了将一个特定物体与积极奖励以一种本能的方式联系起来,而不需要用到我们所认为的记忆。而这种新任务则相反,正如米什金写道,“因为食物通常和一个新物体联系在一起,那么将某个特定物体与奖励联系起来的能力就不起作用了。奖励只是一种刺激,而测试则测量出了认知记忆能力。”